凉辰一下子坐起来，有一瞬间的沉思，转眼双唇抿成好看的弧度：“芳芳，我要去看灵儿妹妹！”
芳芳上来揉着她冻得有些青白的脚：“我替小姐梳洗，正妃那里可高兴呢！”
只是草草梳洗了一番，凉辰便带着芳芳过去了。正院里，果如芳芳所言，一片喜气洋洋，崔姨娘坐在床前安抚着乔灵儿，而乔灵儿，却始终展颜不笑。
“灵儿妹妹。”看着她素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凉辰有些心疼，“要高兴啊！姐姐羡慕你。”
“姐姐，不得父亲喜爱的孩子，怀上有什么用呢……”乔灵儿惘然一笑，憔悴损的，如她瓶中那破败如斯的苦寒梅花，“可是，我还是愿意为他生孩子的……”
她一早知道旋沐对她的不爱，可是仍旧飞蛾扑火般嫁过来，念及童年那并不丰盈的往事，从未在人前抱怨一句。
如果不是今日猝不及防的将所有事情说开，凉辰根本不会体会到她心中的苦……
“五皇子呢？”凉辰猛然抬眸问画眉和阿彩。
画眉低下了头，阿彩年少气盛，气鼓鼓道：“五皇子知道我们小姐有喜后，只吩咐我们好好伺候就走了！”
凉辰上前握住乔灵儿的手，轻轻道：“妹妹，我让他来看你。”
不待乔灵儿再说什么，凉辰已经迈开大步走出去。
不在书房，不在花园，不在练武场……整个五皇子府找遍，却都没有看见旋沐的身影……
他去了哪里？
芳芳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疑惑道：“不应该啊？五皇子到底去了哪里呢？”
行至自己的偏院的时候，却见到小九在那里等待，一双眼睛骨碌碌道：“侧妃，主子在里面等着您呢！”
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竟然在自己那里等待……
徒笑自己的傻，早该想到他会回来自己这里。亲自掀开棉帘子，旋沐颓然的背影一下子映入眼帘，那一脉笔直，依旧如同自己心中的天神：没错，这就是自己心中的天神。
可是，自己的天神，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乔灵儿？
屋内没有温度，炭火不知道何时已经熄灭了。
小雅自后堂转出来，手里捧着一盏茶，轻轻放在桌子上，轻声道：“主子，您喝口茶吧！”她的身子明显不如以前那样健朗，脸色也不如以前红润。
凉辰又惊又喜，却见小雅躬身上来，行礼道：“小雅拜见小姐。”
“你好不好？身子没有好全为什么出来呢？不是说吃了药休息了么？”凉辰语气诚挚。
“小雅很好，小姐不用担心，只是小雅希望，小姐与主子，一定要安好。”她瞥了一眼旋沐落寞的身影，沉沉垂下眼眸。
这几日卧病在床，小雅的嗓音有些粗糙沙哑，却更见哀伤：“小姐，奴婢有话对您说。”
凉辰心下意外，但是稍一思索，便知道必定和旋沐有关。
又看了旋沐肃着脸的幽深样子一眼，才悄然点头：“好，我们去外面谈。”
凉辰本不愿避及着旋沐，更愿意像刚才和乔灵儿、旋沐三人那样，开诚布公的将一切都说出来，可是小雅毕竟不是乔灵儿，如今的小雅那样倔强而敏感，凉辰不愿意伤了她的心。
日头淡淡的挂在稀疏的树梢上，如一圈淡白的光晕，似小雅虚弱淡白的脸。小雅默然的跪在地上：“小姐。”
凉辰目光一闪：“你这是干什么？”
离得这样近，凉辰却觉得小雅的声音有些模糊，她淡淡道：“小姐，求您一定要体谅主子啊！”
凉辰反问：“大家都体谅他？可是也要他学会体谅别人，不是么？”
小雅病重粗糙的声音突然升起一丝尖锐：“可是，别人不体谅也就罢了，为什么他最钟爱的林侧妃也不体谅呢？”她又咳嗽一声，注目凉辰的眼睛道，“小姐，他也是心里苦的人啊！”
凉辰不觉轻笑：“误会是他，不相信也是他，我知道他对我情深意重，可是，却不能不怨他对灵儿妹妹的狠心。”
凉辰微一迟疑，手亦是不自觉的扶上旁边红漆斑驳的栏杆上，栏杆旁，是一株大部分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红梅花。看到地上那一片刺目的红色，凉辰便想到了在床上殷切的期待着旋沐的乔灵儿。
小雅淡淡一笑，声音又恢复了病中原本的嘶哑：“若是小姐知道，主子的母妃的死，也有乔家的一份罪恶呢！”
凉辰心中一痛，凝神瞧着小雅，眼中有明灼的不可置信！慢慢垂首，低语道：“你如何知晓？”
小雅扬一扬头，粗糙的声音里蕴满了苦涩，流泪苦涩道：“我从来都关注主子的一言一行，又自小服侍主子，虽然被派给了小姐，可是，主子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是主子在外面的亲信告诉我的，必然不会错。”
凉辰沉吟片刻：“真是孽缘。”
“其实，主子也是大婚后几天才知道的。”
凉辰双腿很沉，心事亦是很沉。也许，乔灵儿还不知道，也许，她也知道，所以，默默忍受着旋沐的一切，以期待得到旋沐的眷顾与原谅。
凉辰不晓得还要不要去质问旋沐，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乔灵儿。换做自己，会好好对待杀母仇人的女儿么？纵然……她真的是……一腔真情……
由己及人，她一瞬间理解了旋沐的悲哀……
四周十分静，像是不用细心的听，便能听见远远的正院里，那噼里啪啦不断放起的炮竹。一定是乔家来人了，那样热闹……
凉辰驻足片刻，痴痴一笑，扶起小雅：“你总是这样理解。”
“小姐，若是咱们再不理解主子，还有谁呢？”
这样深刻而温馨的理解，凉辰自愧不如……
偏院前，小九依旧在那里。屋里，独坐的旋沐将茶吃了个精光，却依旧端着空空的杯子，神情黯然。
“芳芳，去生火。”凉辰吩咐。
一双小手亦是攀上他冰冷的大手，体温的温暖，最是暖人、暖心……
小雅又捧上一盏新茶，热气的氤氲下，他的眉眼，终究泛起一丝清冷的笑颜，他艰难开口：“凉辰，我又看见母妃了。”
旋沐凝神瞧着凉辰，眼中流光滑过，大有伤神之态。这样孤寂而需要抚慰的旋沐，她竟然将他推开，置之不理。凉辰有些恨自己……
火盆端了上来，他的手亦是渐渐暖了起来。
凉辰收起眼底淡淡的怅然，只积聚起最明媚的爱意与温暖：“母妃，会在天堂祝福咱们的。”
他深深望着窗外，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她不晓得他的精神又穿越到了哪里，只是愿意，这样静静的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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