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祸起】
“帝师，帝君的状况……”
“出去。”
“可是魔界……”
“我说了出去！”
……
成天界金碧辉煌，紧闭的殿门内却昏暗如同坟墓。
祁所雅神色漠然地走过一层层黑纱，四周暗色，只有空寂的脚步声陪他。
这恢弘的大殿在很久很久之前，或者也曾经流光溢彩，歌舞升平；或者明珠与鲜花铺满，仙气缭绕，温柔的光从彩色玻璃透过来，映得一切都恍若梦境；或者，曾经的帝君也会从大殿出去，赐下幸福与希望，与民同乐。
那才是他们修仙之人……所向往的地方吧。
可他如今身居九重天之巅，却满心怨憎，恨不能亲手毁了这罪孽滋生的腐朽王国。
重重纱幕的最深处，一只巨大的玻璃容器显露出来，墨汁样的液体里裹着小小一团——那个“核”的里面，就是式苍。
天梯被张尺素一剑射断，灵力枢纽消失，式苍直接陷入了昏迷，只能立即回到“核”里养伤。这座巨大的玻璃容器形似章鱼，中间圆形的“头颅”部分下面，连着十余条玻璃“触手”，每个触手都自带特制的捕灵网，网里塞满了犯错待处置的仙神、灵蒙未开的神兽、搜集来的魂魄等等，源源不断地为中间的“核”提供灵力。
而那其中黑色的液体，则是归墟的池水。最纯净的归墟水应是琉璃样的漂亮，但当它一遍一遍循环洗练于躯体骨骼之间，亦会慢慢变黑，待到水里的灵力残渣都被吸收干净，又会重回清透。
创世神生于混沌，亦经归墟池水洗涤净化，褪骨新生。这过程诚然非常痛苦，但阿苍作为神的“一部分”，找不到混沌母体，只能以归墟水造一个“母体”来替代，每一次进来养伤，都等同于刮皮割肉，苦不堪言。
但这一次次的痛，又是他唯一还能存在的途径。
受断裂的天梯影响，式苍这一次已经沉睡很久了，祁所雅日复一日地困守在成天界这座坟墓一样的大殿，几乎每天都在想，我若是能趁机杀了他，多好？
毁了这里的一切，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九重天，没有帝君，没有长久的折磨和悲哀，一了百了，尘归尘，土归土。
可惜他没办法。
哺仙族天性里对仙神的臣服违抗不得，更何况他沦为阿苍的炉鼎，同气连枝，主人的一切都损伤不得，包括他自己。
连自杀都做不到的人，是不是世上最悲哀的人？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懒得去想了。
祁所雅慢慢走过玻璃触手，看着触手尽头，被关在捕灵网里的“养料”，神色几乎是淡漠的——最开始，他受不住这里面的哭号惨叫，也看不得其中被挤压变形的面孔，但后来，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把低阶仙神扔进去——比如那个星宿使，叫什么来着？
广袖白衣的男人将手靠上那层玻璃，试着施力，果不其然又被符咒反弹，掌心刹那鲜血淋漓，但很快又会自动愈合。祁所雅缓缓吐了口气，靠着玻璃坐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面小圆镜，那上面储存着一段影像，是张尺素乘着白龙飞过天际，长剑刺入胸口，再拔出，血淋淋地搭弓射向了天梯。
勾连天地的通神之梯崩塌碎裂，而射剑的人骨骼尽碎，七窍流血地摔进了海里。
东海之上怒波狂涛，龙神之怒震天动地，哀鸣不断——虽然是这阵子已经看过很多次的场面，祁所雅觉得，自己还是每看一次都心痛。也唯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尚且还算是活着。
可，这一次，阿素是真的……不在了啊。
祁所雅想，他已经没力气恨那条诱-拐了阿素的白龙了，几百年来，白久被压在伏龙山下不见天日，阿素在山上春秋轮转，岁月已经磨平了很多东西的棱角，也已经让世界沧海桑田，但到底还是拦不住他们再遇见。
当初在自己身边，两小无猜，无话不谈的师弟，会偷懒不想抄经不想练剑的师弟，会不服气顶撞师父，说“天梯本就不该修”的师弟……及至如今，终于亲手射断了这座罪恶的功勋塔。
说到做到，阿素真的出息。
殿门外忽然一阵喧哗，像是有人慌慌张张爬上高阶，惊惧的通报跟着传音进了大殿深处：
“帝师！不好了！魔界女娲大神的后土灵脊……灵脊撑不住了！”
白泽逝去的那个夜里，人间下了一场大雪。
九重天界基本没有雨雪风霜，也不像人间一般会有四季更迭，灵力充沛，它们就山清水秀，草木茂盛；灵力贫瘠，它们就衰败凋零，赤地千里。
神兽白泽掌管人间帝王命途，人常说，白泽现，帝王出。旧一代白泽消亡，新的一代便会补上，永无止息。
“他闭眼前把这个给了我。”凤凰换了一身素白，掌心里有一枚琥珀样的小坠子，清透的外层之中裹着一个小小血红的太极符号，“他说，这是他的一点‘梦’。”
“可这究竟是什么呢？”
蒋藏弓坐在不知观的那座摇摇欲坠的临仙台上，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闻言回过头，看了看那个琥珀坠子，莫名觉得有点眼熟：“这符号……我好像见过。”
他思索了半晌，哦了声：“是之前的凤凰涅槃时候，我师父打在那个什么空间罅隙里的，他说，是给故人留一点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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