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剑为骨】
古老神木叶青花赤，树下螺湖乳白温润，六重天的龙君披着件薄衫自湖水里睁开眼，手臂一伸，捞出个人来。
白久眼神动了动，一层湖水便温柔地拢上来，贴着他怀里的人变成了一件衣裳，只是那人却没醒，长发湿漉漉披在身上，闭着眼，垂着手，衣衫下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和脚踝，均白得微透。
龙君眼瞳耀金，龙角霜白，身上大片龙纹未褪，脸上甚至还有鳞片痕迹，但他并不在意，就抱着人一步一步踏出湖水，走出了结界范围。
在他背后，一双新生的银白色蝠翼伸展开来，颀长优美，也昭示着绝对的力量——龙族之中，唯有真正的应龙才会生出双翼，真真正正，是位居正中的君王之龙。
结界缓慢消散，连日来笼罩螺湖的白雾慢慢淡去，外围的守卫和闻讯赶来的长老们简直喜极而泣，纷纷跪下道：“恭贺君上晋阶！”
“留着力气等小崽子吧。”由于成功升为应龙，白久断了的那根角重新长出了一小点，假以时日，应能恢复如初。他半垂着眼，手指一动，螺湖水面就微微震动起来，不多时，便有数枚龙蛋跟着浮出水面，像要孵化了。
原本未到龙蛋孵化季节，但大约是白久消化烛阴力量进阶，溢出的神力影响了这些蛋，令它们提前成熟，即将诞生。
六重天迎来了激动人心的新生，螺湖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蒋藏弓跟着白初赶过来的时候，第一批小龙已经破壳而出了。
这场景堪称盛大，一条又一条的雏龙——虺从碎壳里游出来，蜿蜒留下变幻的水纹，它们自由舒展，循着力量的指引聚集向龙君附近，恍若朝圣。
这些柔软的小东西，终有一日，也将长大成人，或冲锋陷阵，或殚精竭虑，为家乡，为伴侣，为信仰，付出所有。
并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强大，终至无坚不摧。
“殿下！”蒋藏弓抓住白初的衣角，“那那那那……师娘怀里的不是我师父吗！？他有身体了！？”
“你师父的身体骨头都碎尽了，修不好，现在还晾在羲和殿的玉床上呢。”白初也没想到白久带着剑进去，竟然抱着人出来——是戮阴阳受龙血滋养，炼出了剑灵，还是张尺素天赋异禀，能借着螺湖若木灵气，凝聚出人形？
这问题，白初不知道，就连白久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带着戮阴阳进入螺湖，每日以龙血涂抹剑身，血浸剑身则尽入，其他动静却没有。他不懂魂魄牵引之术，与剑对话亦得不到半分回答，与此同时，他身体里的神力横冲直撞，不得不凝神专注，全心全意冲击神阶壁垒。
烛阴那一点意念虽残缺不全，所蕴藏的力量依然浩如烟海，古早的世间的确曾经难以窥探的神奇且伟大，一切都朴素而华美，天生地养，未经雕琢却巧夺天工。
这期间，他仿佛窥见了巨大模糊的古神，撕扯开手臂肌理，自血肉中拔出骨骼，便有雷电天火滚滚而下，将那截臂骨淬炼成型，非神非妖，半黑半透，锋芒未见却冷锐透骨。
断龙吟，截山海，心头热血如剑如虹，风流无匹。
白久毫无所觉，掌心龙骨剑却受到感召，自行飞出，与戮阴阳并列一处，双剑一黑一白，竟交融无隔，六重天的流云风貌，人世间的三千里山河无疆，天地中的日升月落，都经由这一结合，化为无边剑意，灌注进白龙额心。
这三界虽大，能抽骨造剑者寥寥。
白久机缘巧合，在这一点上与创世元尊的灵识产生了共鸣，双剑互通，浑然天成，困于戮阴阳中的张尺素灵魄亦有所感，他无意识地、疯狂吸收剑中融合进来的力量，甚至不自觉默念起了万物剑法的口诀：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
从古而今，相伤者相合，相离者相聚，死生一念，再入轮回。
白久豁然睁开双眼，灿金眼瞳扫过激荡的螺湖，就发现胸前趴着个人——漆黑长发浮在水面，双目紧闭，除了肤色白得发透，五官样貌，都的确是他的小晴。
戮阴阳不见了，唯剩张尺素。
螺湖边庆贺新生雏龙的仪式结束，白久就带着张尺素回了羲和殿，并传音招来白初，把这几日的事简要讲了一遍：“依你看，小晴是成了剑灵吗？”
“剑灵通常只是灵体，没有实形，偶有能短暂凝出身体，也维持不了太长时间。”白初摇头，“但张尺素这显然是实体，只是看起来不像他人界的样子，倒更像早年在青寰山的时候……我有个猜测，或许他的灵识在你进阶过程中感受到神力，以戮阴阳为胚，魂魄为引，凝造出了一个‘精神体’。”
“但通常，精神体没有容器，就会长久陷在沉睡之中，不知如何才会醒来。”
“他自己的身体骨骼碎尽无法修复，但皮囊还在，要我看，不如试试把二者合一，也许另有生机。”
白初看了看床上并排两个“张尺素”，也不知道为何眼皮狂跳。张尺素身上发生的事一件一件都不省心，自他把戮阴阳从若木里召唤出来开始，人与剑之间牵绊越发紧密，若是寻常修士的本命剑也就罢了，偏生这是创世元尊自己都忌惮的凶剑，行至如今，祸福吉凶难料，但偏偏每一步都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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