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断天梯】
腊月时节，人间各地继接连不断的灾难后，开始连日暴雪。
两极到赤道，原本的气候和季节被模糊，整个世界都被迫陷入了寒冷的冬日。
资源储备丰富的城市还好，偏远一些的地方，基本毫无挣扎空间。人们祈祷、跪拜、恳求上苍不要再降下如此神罚。那些原本沉迷于侵略和战争的国家，在自然界无可抗衡的力量面前，亦只能丢盔弃甲，只求一个生存。
大雪压塌了建筑，闭塞了道路交通，人类百千年来辛苦发展营造的一个个国度，就像小孩子的沙盘玩具一般，被看不见的神之手随意推倒毁坏，毫无怜惜。
阴暗的云层中，有银麟巨物翩然飞过。
“怎么会变成这样……”蒋藏弓简直不敢相信双眼，“世界末日？”
“洪荒里劈出神、人、妖鬼三界，人界在中间，看似是最钟灵毓秀的地方，可也是最脆弱不堪一击的地方。”张尺素扶着白久的龙角，站在纷飞的雪白须髯里，淡淡道，“但它就像野地里的小草一样，你摧毁它，它还能再活过来，哪怕古早的神祇都消亡了，它也还会在。”
“没什么能毁了人间，创世的神没资格……阿苍更没有。”
东海之上，森然雪白的天梯纵贯天地，散发着微微的光芒，在一片晦暗之中尤为显得刺眼。
“来。”张尺素把手一伸，示意蒋藏弓干活，“原型。”
“小晴，你真的有把握？”虽然张尺素一再表示砍天梯这事非常容易，非常简单，可白久的直觉还是让他不安，“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靠近天梯，上界定有感应，就算阿苍不能立刻集结那么多人手下来围攻，但一定会阻拦我们。”
“机会有一次就够了。”张尺素笑了笑，轻松道，“阿苍再有能耐，也拦不住我这一剑。”
“天梯不断，他就能不断压榨人间的灵力，我们根本不能抗衡。”他握着龙角弓，轻轻勾了下上面的弓弦，道，“但只要天梯没了，就让他在九重天上再逍遥阵子又如何？早晚要有一战，躲不过去的，只能看谁头铁了。”
这是无可争议的现实，他们所有人都知道。
白龙在云间盘旋了两圈，低低啸了声：“走了。”
戮阴阳被抽了出来，半黑半透的剑身掠过空气，带来比霜雪还冷的剑意。
张尺素手指拂过剑身，风声中似有血色滑出，一闪而过地没入剑中，无人察觉。
“拜托了。”他轻轻道。
神殿里的阿苍猛然睁开了眼。
“白久……张早晴！他们真有胆子……”少年的眼里重瞳骤然亮起，“在本君眼皮子底下靠近天梯，真当自己拿了那把破剑，就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不成！”
“来人！”
现任九天之上的帝君一甩衣袖，面若寒霜地走下了宝座：“集结人手，前往东海，围剿白龙和张早晴！”
白久飞掠过海面，急速靠近天梯。蒋藏弓即便是化成了弓形，被张尺素拿在手里，也觉得扑面的风雪卷得自己睁不开“眼”，但，就在他想着“这种状态下射箭怎么可能射的准”的时候，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到了他的“身”上。
他茫然地回看了一眼，随即大惊失色。
他的师父，刚才还吊儿郎当说“只能看谁头铁了”的张尺素，此刻正咬着牙，把戮阴阳一寸寸从自己心口抽出来，血淋淋搭上了弓。他微微抽了口气，眯起眼，毫不犹豫地在那个瞬间拉满了弓，把戮阴阳射-了出去！！
他胸口的血窟窿流血不止，很快便淋了半身，眼看就要滴到龙角上。
化成弓形后，蒋藏弓发不出声音，只能跟使用者“脑电交流”，他几乎是惊慌地朝张尺素咆哮道：你疯了！师父你做什么！？
——要断天梯，有戮阴阳还不够，要有灵魄为媒……普通的魂魄承受不住剑意，想万无一失，最好是灵魄够强大，我这……长生之魂，再合适不过。
——你记着，我的身体没用了，不要管，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把戮阴阳带回去，给白初……殿下。
——别哭，丢人。
蒋藏弓觉得那个瞬间，自己完全失语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戮阴阳裹着一层金光划破天幕，精准地撞上了天梯，发出“轰隆隆”的一声。
下一刻，天梯从被撞的地方倾斜、碎裂，无可挽救地开始倒塌。
而张尺素的身体，就像失去了引线的木偶一样，无声地倒了下来。蒋藏弓脑子里响起的最后一句话，是“看好你师娘，别让他发疯”。
几乎是同一个时刻，九重天上的阿苍胸口闷痛，呕出一口血来，而人世间的狂风骤雪忽然止歇，乌云撕裂，照进了久违的天光和暖阳。
天地间的白龙突起哀鸣，东海附近城镇里的幸存之人都说，雪停的那一日，听到了凄婉的长鸣，一阵一阵不肯止歇；又有人说，在海岸边见到空中白龙翻飞，定然是天降祥瑞，风雪消散，护佑人世重生。
可那被视为“祥瑞”的真龙上神，于天海之间仓促化出人形，几乎是狼狈地抱着怀里人落到了岸边的礁石间，惊怒交加地喊道：“小晴！？小晴！！”
还裹着冰碴的海浪扑头盖脸浇了他一身，可他手臂里的人，全身骨骼碎裂，软绵绵瘫在那里，七窍流血，胸口翻卷出的血肉被泡的发白，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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