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螺纹】
常仪殿里，薄纱重重，依然是惯常不怎么见光的样子。
“蒋藏弓那小子真的能醒过来吧？”张尺素坐没坐相地倚在藤椅上，看着白初擦那把龙角弓，好奇地瞅了瞅内室，“殿下，你养个那东西在身边做什么？”
“互相折磨。”白初头也不抬，“灵魄还在弓里，没散，就是他人间的躯壳毁了，得给他找个身体。”
“……那他岂不是以后就变成哪吒三太子了。”
“哪吒？什么太子？”白初没听过人间的志怪传说，“跟蒋藏弓遭遇一样？”
“就是一个小孩儿没了身体，他师父采了莲藕荷花荷叶帮他重新造了一个身体，然后将魂魄塞进去。”张尺素叹口气，“那我这个当师父的，也要去给他采荷叶莲藕吗？”
“……想法倒是有趣。”白初摇摇头，“草木若非精心养制、历经百年天地精华照拂，终究只是死物，不能塑成肉身。”
“……精心养护了百年的草木？”张尺素眼珠一转，提议，“你这里不就有一棵养了几百年的树精？依我看，正好拿来给蒋藏弓当身子，你也能借着机会跟负心汉说拜拜，早点开始新生活，完美。”
白初：“……”
“不是我说你，殿下，你才谈过几次恋爱？你遇见一个渣男，以后就要为这个渣男孤独终生了吗？你不觉得以后会遇见真正适合你的人吗？太不值了，真的。”
白初：“……我以为哥哥会告诉你，龙族对伴侣，从一而终。”
“但辜负感情的人，怎么能叫伴侣呢？”张尺素眨眨眼，“那就是个错误，改掉就好了。”
窗外传来一阵龙鸣，张尺素拍拍手站起来：“白久来了，我走了。”
“殿下。”他站在门边回身，逆着光显出极其漂亮的脊背线条，“错了就改，没什么好怕的，你是白久唯一的胞妹，谁对你不好，他就不能答应。”
“加油吖。”
白久龙形飘在常仪殿外，见张尺素出来，就把身子靠过来，示意他上去。
“白初怎么说？”
“说需要给蒋藏弓找个合适的身体，再把灵魄引出来塞进去。”张尺素靠在龙角边，敲了敲，“真不可思议，想想那小子就是你头上这玩意变的，我摸起来都觉得有点别扭。”
白久：“……”
“刚进阶成角龙的时候，初生的龙角一般十来年就会脱落，再长出新的，就跟人类的乳牙一个道理。”白久舒展着身体，掠过万顷流云，“换下来的角我原本没想如何，只是阿离说丢弃可惜，不若打把好弓，便给他了。”
“那这样说来，你的角，蒋离比你还上心些。”张尺素一时有点唏嘘，“唉，可惜，蒋离待在人间，养着蒋藏弓，到头也没回来，就因为救我进了阴阳门。”
献祭未散尽的魂魄，阴错阳差进了凡人的身体，又究竟忍受了多少灵魄不稳的痛楚？
张尺素始终也不明白，蒋离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白久？为了回家？还是就是因为忠心与信仰？
“……阴阳门？”
“哦，对，你不知道。”张尺素回忆道，“当时在蒋离家那个小镇子上的时候，你在街心公园那咬了合窳，回来不就昏迷了吗，我跟蒋离去洪水爆发的山里找合窳，在那儿，合窳打开了阴阳门，想拖我一起死。”
他顿了顿，叹口气：“然后蒋离化成原型，挤开我，跟合窳一起滚进阴间了。”
“合窳……”白久沉吟了一会儿，道，“早在封印廓天界之前，这一族的首领就对我不满，认为我与人类结契，将廓天界置于险地。但他撼我不得，只能愤而离开六重天。”
“我听闻他投奔了上界，深觉与其志不同道不合，原本就是两相厌的处境。”
“若有机会再下阴间，我非得把这头合窳扯出来暴打一顿不行。”张尺素唯恐天下不乱，火上浇油道，“当初它还欺负我没记忆，嘲讽我上赶着你，还说我要不是乖乖给你上，早就粉身碎骨在天雷里了。”
白久：“……”
“又招惹你，又讨厌我，还害了蒋离，哎新仇旧怨……”
“先别说那些。”白久打断他，“混沌里那个老东西把我传出来，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啊，就是诉苦自己打不过阿苍，求我帮他砍断天梯罢了。”张尺素嘻嘻一笑，“简单点讲，他跟阿苍是双生连体，结果俩人争夺营养，他抢不过阿苍，反而要被对方吞噬吸食。”
“现在阿苍占据上界，他就只能躲在母体混沌里，借着六重天的阻隔免得阿苍找到他。”
“不过也没法永远躲下去，因为阿苍现在用天梯吸取人间灵力，人间完了就是阴间，六重天跟人界相连，早晚有一天阿苍会攻到这儿来，大家都得完蛋。”
“所以他说戮阴阳可以砍断天梯，求我帮他一把，哪怕只是暂时斩断了天地之间的联系，他也能获得时间休养生息，再去自行解决阿苍。”
“创世元尊有求于我，你说这事多好玩，事成之后，他亲口应了，会帮我实现三件事。”张尺素揪了揪白久的须髯，“亲爱的，你想要什么？廓天界再扩建一倍也没问题呦？”
“……”白久沉吟半晌，怀疑道，“仅用戮阴阳，就能斩断天梯？”
“这剑连创世元尊自己都能砍，怎么砍不断区区天梯了。”张尺素不以为然，“他还说我阴差阳错把当年师尊下在我身上的契约给完成了，所以现在去砍天梯，并不算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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