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覆东海
人间万里之下，土地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山壁孤独伫立，高不见顶，世间沧海桑田，也从未能够影响它半分。
借着那一点昏暗的烛火，张尺素看到不远处似有一面森白的牢笼，极高极大，嵌在山壁里，而发出声音的巨影，就在那牢笼之内。
“我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只要您能救他！”
“呵……年轻人。”那声音咕噜噜地笑了，“在这儿待了千万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物和龙族后裔，多亲切哪……烛阴。”
“……有趣。”寂然的空间里乍然出现了一个新的、苍老的声音。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张尺素定睛一看，就见从牢笼的空隙里钻出了一条长长的身子，逼近到跟前的却是一张长发竖瞳的人脸。
这忽然出现的“烛阴”不似实体，全身透明泛着微光，倒像是缕幽魂。
它歪头打量着张尺素和昏过去的白久，片刻后裂开嘴笑了：“这小龙天资尚可，但年纪太小，修为也不过尔尔；倒是汝——”
有些诡异狰狞的人脸靠近张尺素，嘶了声：“度了雷劫却未成仙神，身上各界灵力混杂却没互相排斥，气息亦正亦邪，阴差阳错的因果没要了你的命，反而成就了一道不可进轮回的长生之魂……”
“将臣……虽然还未成熟，但假以时日，此魂可用。”
囚笼后的黑影哈哈大笑：“没想到，世上竟真能生出这等魂魄！小子！”
他的声音隆隆靠近：“吾帮汝救这条小龙一命，要汝拿长生灵魄来换，如何！”
“我换！”张尺素急切道，“可以！”
“这小龙不过是天雷伤了龙筋，尾骨碎裂，又受了地界深处浊气腐蚀，冥海汇聚地界阴暗戾气污浊之物，难为他还能强忍着带汝过来。”烛阴张大嘴，伸出一条长舌，那舌尖有处细长凸起，靠近白久后忽然爆出一簇火焰，“吾以烛龙之火护他心脉，续其断骨，回到人间后静养几日，也就无碍了。”
幽幽火光融进白久体内，很快消失不见。
“至于汝，来日汝将遇大劫，不得不生剥灵魄。”黑暗里的将臣缓缓说道，“后土灵脊立着女娲骸骨，口吐之言，自成约束，汝魂魄离体之时，便是应吾誓约之日。”
“多留无益，去罢！”
一阵狂风卷起，张尺素只来及搂紧了白久，等感觉落到了实地上，一下竟被周围刺得睁不开眼。
流水声、风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们回到人间了？
怀里的白久动了动，发出微弱的痛苦低吟：“白初……”
“你怎么样，白久，你怎么样？”张尺素慌忙睁开眼，却一瞬间被眼前的画面给惊呆了。
那明显不是他身处的环境，眼前无边浪涛，百十来只鲲鹏鸟翱翔盘旋，百千名白衣莲冠的御剑修士凌空列在海面之上，俱是虎视眈眈的面孔。
画面一闪而过，海浪中有一条巨大九头蛇伫立，中间的蛇头上站着两个人。
靠前的那个长发飞舞，一双重瞳幽幽。
阿苍！！？
“哥哥。”女子的声音自脑海里响起，“结界被破，入口暴露，速归。”
画面疏忽而散，眼前终于恢复正常，是他熟悉的青寰山后山。
“刚才那是……”张尺素头发晕，不由有点儿恍惚，“白初殿下？”
“我和白初血脉相系，同在一个空间中的时候，可以短暂共享所见所想。”白久站起来，“也许是因为你我结契又正好在一起，所以连你也看见她的传讯了……我的伤？”
“灵脊那边有位不知来历的前辈……出手救了你，说养几日就会好了。”
“……没时间了，他们逼到廓天界了。”白久一下化了龙形，“上来。”
上一回，张尺素御剑自东海回青寰山，路上已经是见了尸僵遍地民不聊生，这一趟他与白久乘风而过，离开被雷劈得焦黑颓败的青寰山，所过之处只觉这世间生气全无，枯树黑鸦，妖物猛兽撕咬人类，处处黑烟焦土，腥臭沼泽，比那漆黑无声的地界深处还要可怖。
“小晴。”白久在风云穿梭中开口道，“你知道入口在哪儿，我们到了东海，我拦住他们，你就找机会进廓天界。我的灵力还够一次……强行转移入口位置，只要你进去，我就会逃走，到别的地方再打开。”
“那里都是鲲鹏鸟！你想死吗！”张尺素握着戮阴阳，只觉得手指在抖。如果刚才他没看错的话，阿苍身后那个人，应该是他的师兄……祁所雅。
师兄缘何会跟阿苍一起？那些整整齐齐身着青莲观服饰的弟子又是怎么回事？
“区区人间鲲鹏，我还不放在眼里。”白久冷哼，“你回去，我才能放心，听话。”
“不行。”张尺素想起阿苍种种诡谲之处，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心来，“那自称为神的阿苍，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历……他能在我师尊眼皮子底下布阵吸灵，把人间搞成这样子，难说他究竟还有什么后手……”
而我，来日若是真如那将臣烛阴所说，需经生剥灵魄之劫，还不如拼力护你无虞，也算安心。
不是么？
真龙于云层间飞驰电掣，不消半日已经抵达东海之上。
高耸入云的天梯闪烁在海浪天际，像是某种不详的诅咒，罪孽累积，触目惊心。
“本君如今已经获得了真神的力量，尔等垂死挣扎，又有什么意义？”阿苍从蛇头上跳下来，伸出右手朝着那座荒草丛生的蓬莱仙岛一挥，顷刻间荒草退去，建筑如新，其间那些死于非命的弟子身着青莲观的衣饰，就似沉默地、木偶般地从地下坟场复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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