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马原全是在猜，但他又猜得八九不离十。因为下一秒，叶孤城开始拔剑。
他的举动十分优雅，优雅得根本不像是从腰间拔出一件杀人的利器，倒像是在把玩什么心爱的物件一般小心翼翼。
这时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
两柄不朽的剑。
剑已刺出！
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
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
或许在别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
马原却已经流出了冷汗。
他是死神，自然对刀法剑法的造诣深不可测，实力也在二人之上。他能看出这种剑术的变化，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高无上的境界！
叶孤城的对手若不是西门吹雪，他掌中的剑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他们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马原手上忽然也沁出了冷汗，他忽然发现西门吹雪剑势的变化，看来虽然灵活，其实却呆滞，至少比不上叶孤城的剑那么轻灵流动。
叶孤城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
西门吹雪的剑上，却像是系住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他的妻子、他的家、他的感情，就是这条看不见的线。
马原只觉得难过，眉头不自觉紧皱。
他怎么能不期待两大剑圣的对决？
但他好不容易排尽万难让叶孤城抛弃了一身烦扰，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西门吹雪居然还有心结！
而且他也预料出：就在下面的二十个变化间，叶孤城的剑必将刺入西门吹雪的咽喉。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马原指尖已冰冷。
现在，无论谁也无法改变西门吹雪的命运。
马原能，却不愿能，西门吹雪自己也不能。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这已是最后一剑，已是决胜负的一剑。
直到现在，幻境中的西门吹雪才发现自己的剑慢了一步，他的剑刺入叶孤城的胸膛时，叶孤城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
这命运，他已不能不接受。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忽又发现叶孤城的剑势有了偏差，也许只不过是一两寸间的偏差，这一两寸的距离，却已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马原一怔。这错误究竟怎么会发生？
叶孤城难道不想要胜利？
即便他对一切都可以抛却，但他可是叶孤城，天外飞仙的叶孤城怎么可能不执著于对剑法的胜利！
马原想不明白。
直到叶孤城剑锋停下，西门吹雪的剑锋也停下，马原又有些明白了。
叶孤城淡淡道：“你的剑，不诚。”
马原想笑。他也没能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叶孤城这话有些挑衅的味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堵得西门吹雪半宿没能搭上话。
马原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了。
他第一次发现，叶孤城居然有些腹黑，而且黑得很微妙。
西门吹雪已经被说得脸色不太好。
两人同时收剑，叶孤城略显得意。鼻间有一声浅淡的轻哼，马原听得很清楚。
或是在不知觉间，他居然心思有些偏向于叶孤城了。
再次对弈。
依旧过去二十来个回合。
这一次，双方都放下了心头的包袱，所以对上手时，两人的剑像雪花一样的飞舞，像浮云一般的变化莫测。
剑锋是冰冷的。
冰冷的剑锋，已刺入西门吹雪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触及他的心。
胜利属于叶孤城。
马原深吸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结果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复杂和微妙。
不过，他却真切的觉得，是真的很复杂和微妙。
镜花水月中，西门吹雪的脸上显现的不仅是痛苦，还有恐惧，绝望的恐惧！
因为即便是虚幻的他也很明白，他短暂的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都已将在一瞬间结束。
现在他的生命也已将结束，结束在叶孤城的剑下！
可是，他对叶孤城并没有怨恨，只有种任何人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感激。
两大剑圣的噱头，终于，胜利属于叶孤城！
叶孤城才是当之无愧的剑圣！
西门吹雪绝望的眼里饱含着复杂的目光。
即使在这最后一瞬间，叶孤城的剑也终于没有慢下来，只因为他西门吹雪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对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最好的尊重就是不要犹豫。
西门吹雪看得出。
他看得出叶孤城实在并不想杀他，却还是杀了他，因为叶孤城知道，他宁愿死在这柄剑下。
——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在叶孤城的剑下？·
——能死在叶孤城的剑下，至少总比别的死法荣耀得多！
叶孤城了解他这种感觉，所以成全了他！
所以他感激！
这种了解和同情，惟有在绝世的英雄和英雄之间，才会产生。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叶孤城从心底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
西门吹雪亦然。
“谢谢你。”
这三个字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却已从他目光中流露出来！他知道叶孤城也一定会了解的！
他倒下去！
明月已消失，星光也已消失，消失在东方刚露出的曙色里！
这绝世无双的剑客，终于已倒下去。
而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中的一场幻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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