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想必不用多说，除了西门吹雪外，天上地下，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给叶孤城这种压力。
等到叶孤城看清了单薄雾气中西门吹雪的脸，他的身形就骤然停顿。久久的，他的身子终于开始颤栗，但却又并非真的颤栗，而是面对难得的对手时，一个寂寞许久的高手潜意识的兴奋！
马原微微一笑。镜花水月中的景象全然在他脑中，他已然看清了此时此刻叶孤城的反应。
意料之中的反应。
镜花水月中的西门吹雪始终没有开口，与真实的西门吹雪一样，安静地伫立在雾气中。
西门吹雪掌中有剑，剑仍在鞘，剑气并不是从这柄剑上发出来的。
只因他的人比剑更锋锐、更凌厉。
——反观叶孤城，叶孤城何尝不是？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时，就像剑锋相击一样。
他们都没有动，这种静的压力，却比动更强、更可怕。
一片落叶飘过来，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立刻落下，连风都吹不起。
这种压力虽然看不见，却绝不是无形的。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学剑？”
叶孤城点头，微笑道：“我就是剑。”
叶孤城绝不是一个爱笑的人。通过陆小凤认识他以来，马原并未见过几次他的笑容。但他又总是会笑，总会在遇见真正高手时脸上发出由衷的笑意，漆黑的眸子中发出野兽一般的精光，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猎手眼中的一个猎物。
这场战斗他毕竟期待了已久，久到连叶孤城都忘了他究竟期待了多少时光。
那些冗长而反复的岁月里，究竟有多少令人期待的事？究竟有多少令人兴奋到仅仅是提及就跃跃欲试的事？
叶孤城记得的不多，但与西门吹雪的一战他永远不会忘！
西门吹雪也是一样。
对面的西门吹雪冷眸冷眼，说起话来，却不如对陆小凤或是马原那般。他的语调里蕴含着一种说不明的味道，别致的味道，让马原由衷以为这世界上除了叶孤城，一定不会有人懂得他那语调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听西门吹雪冷声道：“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
叶孤城轻哼一声：“你说！”
西门吹雪抬起眸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才抱住了怀里的宝剑，缓缓道：“在于诚。”
“诚？”叶孤城饶有兴致得反问了一句。
西门吹雪点头，又道：“惟有诚心真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叶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缩。似乎是不悦，但一个真正的剑客是不会对另一个真正的剑客不悦的，他眸子的精光一闪而过，叶孤城只是淡淡地问道：“你以为我不诚？”
西门吹雪盯紧了他，不假思索道：“你不诚。”
叶孤城只有一声冷笑。他沉默了很久，忽然也问道：“你学剑？”
西门吹雪点头，缓缓道：“学无止境，剑术更是学无止境。”
叶孤城却听不进他的高谈阔论，一字一句地启口，每一字听来都是嘲讽之意。
他道：“你既学剑，就该知道学剑的人只要诚于剑，并不必诚于人。”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话已说尽。
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剑。
剑已在手，已将出鞘。
西门吹雪却忽然道：“现在不能。”
“不能？”叶孤城挑眉。
西门吹雪道：“不能出手。”
叶孤城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你的心还没有静。”
叶孤城默然无语。
诚然。一个人心若是乱的，剑法必乱，一个人剑法若是乱的，必死无疑。两人同是举世无双的大剑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况且，马原之所以要让叶孤城在幻境里与西门吹雪一战，便是想要让他毫无顾虑的一决高下。
叶孤城显然没有领略到马原的用意，在镜花水月的幻境中，他仿佛是听到了某种好笑的笑话，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我不战就已败了？”
幻境中的西门吹雪摇头，道：“现在你若是败了，非战之罪。”
叶孤城道：“所以你现在不愿出手？因为你不愿乘人之危？”
西门吹雪沉默了。
沉默等于他没有否认。
叶孤城又冷笑了一声，缓缓道：“可是这一战已势在必行。”
“我可以等。等到你的心静，我相信我用不了等多久的。”西门吹雪开口道，语气似乎是势在必得，十拿九稳。但对于他而言，叶孤城明明只是一个对手，一个将要与他一决高下的对手而已。
叶孤城实在不懂他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叶孤城霍然抬起头盯着他，眼睛里却又仿佛露出了一抹感激之色，不过只一瞬，便被他手里的剑光照散了。
对你的敌手感激，也是种致命的错误。
叶孤城忽然又笑了起来，唇角抿起一丝惨淡的笑意，笑容里尽是自嘲。
或是他终于以为，他本可以不用落到这步田地，但他却终于一步一步亲自走到了这一步！
叶孤城深吸了一口气。
马原知道，他是终于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至于他心中的烦乱，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扰，他究竟放下了吗？马原没有答案。
叶孤城这个人他始终无法看破。
若是他能轻易看破，想必对方也不叫做叶孤城。
所以马原只能猜测，诚实说来，叶孤城终于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句话，他都是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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