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登陆
执行轰炸任务的日军飞机飞越南京中山陵上空
披挂防空伪装的中山陵门楼
从下关车站站台出来，金砺锋激动的心情一时还难以平复。
没想到在全副武装的队伍里，他竟然看到了小孔。他头戴钢盔的样子，和舰上的装束相比，显得更加英武了一些。机警的小孔显然也看到了中尉，他远远地露出好看的牙齿，朝着长官粲然一笑。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时，还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似乎是说：“中尉，你只能看我去上前线了。”
比预定的时间至少早半个小时，火车提前开动了。趴在窗户上的小孔，向中尉挥手告别，嘴里说着什么。虽然只有一面玻璃之隔，金砺锋也听不见，从口形上，感觉应该是“长官再见”。
自己已经不再是他的长官了，而是请战不成、还得继续养伤的伤员，想到自己的处境，金砺锋有点泄气。
这次，听说军委会批准了海军部集中力量巩固江防的计划，亦即海军“登陆作战”计划之后，金砺锋就一直打探着最新消息。10月上旬，终于传出了选派精通炮术官兵、组设炮队的准确消息。中尉一激动，就来到部里报名参加，谁知，解秘书一盆冷水先泼了过来。
“你呀，可别给部队增添负担。”解秘书一下子封住了他的口。看他有些不服，继续打击着说，“你这吊着胳膊的状况，打也不能打，抬又不能抬，只能给别人找麻烦。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们上前线的那一天，去车站欢送一下。”
话没说几天，中央海军第一支登陆作战部队开始出征。还在养伤的中尉，此时也只有送行的份。
一支临时组建成立的太湖区炮队，200名左右官兵，带着从军舰上拆卸的大小舰炮，直奔苏州南下。这些舰炮将安装长江沿岸，配置于浦东、太湖各处。另外，另一支扩充江阴的海军炮队，将在总台部外增设巫山、六助港两台。
目送火车远去，金砺锋来到解秘书身边，算是打上一个招呼。解夏说一起回吧，于是两人走出了站台。想起自己的见习官小孔，就这么离开了自己，中尉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战争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他说。这一句没头没脑的感慨，把解夏逗笑了。两人来到站前广场，金砺锋突然看到了解秘书的一家人。
龙慧菊拖着一双儿女走来，落入了中尉的注意。在他们身旁，还有举着花花绿绿纸旗的军官家属，他却不大认得。解夏迎上前去，和一群军官太太们打着招呼，说：“你们晚了一步，队伍已经走了。”
慧菊责怪自己，说：“你看，就怪我没有把时间掌握好。真是的，这样一来，等于是贻误了这么多人的战机。”
中尉安慰说：“不是你们来得晚，是部队的专列提前开动了。”
见年轻好看的中尉，绷带系在脖子上，左手这么吊着，送行未成的女人们像找到了新的目标。好奇和关心，带着女人特有的气息，围上了他，围来了一阵各式口音的嘘寒问暖。周边突然姹紫嫣红，中尉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没什么大碍，基本上已经好了。”
这时人群里有孩子尖声提起，说到他击落飞机的事情，大家的兴致变得更高，七嘴八舌的问题更多。看中尉勉为其难，头上都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慧菊说了句中尉还有事，才把他解脱出来。
解夏把金砺锋一直捎到了医院，到大门口才甩下了他。看着他下了车，叮嘱说：“现在好好养伤，待身体恢复了再来找我。”中尉爱听这话，解秘书送自己上过特训班，对自己的情况了解，不会让自己闲着，这么想，便安心地回到了病房。
回到医院的中尉按部就班，吃饭，睡觉，散步，按时换药，也适当地进行一些运动。
看他有时运动得猛了，玉兰就会冷不丁地冒出来，数落上几句。然后陪着中尉在院子里走走，说说话，讲讲过去的事情。这样过了个把星期，这天傍晚吃饭时分，金砺锋突然接到连夜转移到湖口医院的命令。
时间特别仓促，收拾行装后，他就去急诊区和玉兰道别。
灯火通明的急诊室外，他发现医院里又出现了很多伤员。隔着窗户，远远看到里面的玉兰，正跑前忙后地忙个不停。中尉的眼睛从担架上瞄了几眼，有很多人面熟，这不是“应瑞”舰上的兄弟吗？他大惑不解，“应瑞”舰虽然受损，却毕竟没有搁浅沉江，已经离开了江阴，缘何又遭此一劫？
竖起耳朵打听了一小会，基本情况都摸清楚了。就在这天上午，一共7架日机飞至采石矶上空，对停泊于此的“应瑞”舰轮番轰炸，导致该舰多处中弹，燃起大火，于傍晚时沉没。
伤亡官兵的数字，这时还不能准确确定，大致阵亡官兵20人，伤约60人上下。中尉倒吸一口凉气：这该是抗战以来，海军伤亡人数最多的一艘舰艇吧？
忙乱中夹杂着痛苦的呻吟，灯光下，那些染红白纱布的创伤，隐隐地勾起金砺锋身上的痛。他慢慢地转过身去，放弃了和玉兰道别的想法。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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