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米斯蒂女士墓地的间隙，智子突然问我说：“拉蒂默先生，我能够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你是怕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因为我观察到一些事情，我有些好奇。”
“哦？”我不知道机器人也会好奇，“你想说什么？”
“我猜……您是有着一些边缘型人格的障碍吧？”
“边缘型？”
“恩，我作为局外人来观察则很明显了。”
“怎么明显？我还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
“也是很古老的心理学概念了，不过我认为以此来形容拉蒂默先生还蛮合适的。边缘型的人么……有些冲动，有些悲观，虽然有时候处于对世事爱理不理的状态，但一旦有了念头，就会不计一切后果去努力。就像这次拉蒂默先生提出的这个合作建议，在我们看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这点我也非常认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放弃这个念想，莫洛克是肯定无法同意的，但是现在……现在智子小姐就坐在我身旁。
“还有……会突然之间改变对他人的想法，他人一有恶待他的事情，他就会觉得他人一无所是。反之，如果他人善待他，哪怕是在很小的事情上给予他鼓励和支持，他会立即觉得他人宛如菩萨般善良。这种心理状态被那些古老的心理学家描述为‘非黑即白‘。”
“好像说的很对，”我心想，难道她是在指我对于她和江小玮两人的态度区别吗，“才认识我这么点时间，你就能得知这么多结论？还如此准确？”
“呵呵，机器一直是准确的。”
“话虽如此，但要判断人性的话，数据是不够的。”我并不感到我面对的是一具冷冰冰的机器，“而你了解人性。”
智子不置可否，只是在望着路边的风景。
我们又经过那幢即将被拆除的古老建筑，接着来到了墓地。自从上次给米斯蒂女士烧去元宝后，我还没有再来过，因为我害怕这种哀思的情绪会一直缠绕着我不放。
“看来她对于你来说是一个重要的人呢？”
“你也知道这种上坟的仪式吗？”
“亿万分一秒之前刚刚知道，”显然她查询了位于自己胸口的数据库，“但它的意义完全是对于生者的。”
“你认为对于死者来说毫无意义？”
“当然，因为死后不会有天堂，而纸头也不会经过燃烧后变成金钱。”但我感觉她的口吻不是冷酷的，“但这种仪式正体现了人性，不是吗？如果是我们仿生人的话，是不会诞生这种仪式的。”
我不知道，我不敢预料如果智子这个“种族”能脱离人类发展之后，会不会也塑造出属于自己的机械天堂和地狱。
“说说你和米斯蒂女士的事吧，我很想知道。”她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似乎完全不在意时间。我想也许此时蔡委员和江小姐正在焦急中，甚至还会以为是我绑走了智子小姐。但……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事后解释一下不就可以了。
我看着米斯蒂女士的墓碑，看着善良而美丽的智子小姐，接着将我所经历的事情娓娓道来：从对米斯蒂的第一印象，到她怎么急切地想要开始直播；从她介绍关于纪念死人的怪异仪式，到引入一起关于大明星的命案；从接入率的新高到骇人的投票；从娱乐圈的秘闻到另一个更神秘的组织；从一段英勇录下的全息记录到一个过气明星的悲惨下场……等等，一直说到那次令人匪夷所思、叹为观止的审判。
“真是精彩的经历啊！”智子小姐不禁感叹，“比我演过的任何一幕戏剧都要精彩得多。”
“除了难解的许多事情之外，比如那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可笑的睡教还有阿巴鲁巴……但所有的这些事情，无不都反映了人性，是的，反应了人性的冲突与和解。”尽管有些故作高深，但我不认为我说错了，这件事情总体上看是一桩悲剧，但不是无可挽回的。
“她为什么要坚持这么做？”智子有些不解。
“因为她的生命需要某一种意义来做支撑。”
“不然就活不下去吗？”
“是的，每个人都有这种意义。”
“如果没有的话，会去寻找吗？”
“当然。”
“这个‘意义‘似乎才能定义生命？”
“那么智子小姐，”我非常想更深入的了解她，我不认为她只是一堆复杂的电路而已，“你的生命意义是什么？”
她长叹了一口气——这是在模仿人类的动作吗？因为她显然是不需要呼吸的。
我等了好一会，但她却没有正面回答：“拉蒂默先生，多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可以吗？也许过不了一会儿，江小姐他们就会找来呢。”
当然，智子小姐身上一定有着定位装置。
“我的故事吗？”
“恩，更多类似这样的故事，我想知道人类都有着什么目的而要使用这个道具。根据你的说法，使用者本身会老得比其他人快，是吗？”
于是，为了不让智子小姐失望，我接连又把白日梦剧场的前六期“剧情”诉说了出来。她似乎还想知道的更多，比如那个时间囊的具体机制，包括卡斯塔里那些古怪的人……
我感到一阵得意，想不到面对无所不知的机器人，我有一天也能传授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呀！更何况是面对着像摩罗智子这样的大美女！我越说越兴奋，每说完一个故事，还要加上自己的总结和看法。而智子小姐也会提出自己更多的疑问，不知不觉间我感到已经暮色倾城，身上也泛起一股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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