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管事进了后院，绕过紧挨的三颗大榆树，便进了一间被封死门窗的屋子。
因为被大树遮挡，这屋子见不到一点的太阳，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便觉得阵阵发寒，更何况是屋内，定有极重的阴气。
果然，待管事将门打开，便从里头窜出一股阴风。
如瑾猛的顿住步子，“人已死。”
屋内已无半丝活气，阴风中夹带着一股潮湿和腐败的味道，她知道李展风已经死了。
本以为她会痛快解气，可真到了跟前心境却出奇的平静，见飞廉担忧的看过来，便轻笑了一下进了屋内，即便是死，她也得亲眼看看。
绕过那山水四条屏风后便看到跪在地上的李展风，他早已没了气息，尸身僵直，两条手臂被墙上垂下来的铁链朝后拴着，脚腕上挂着重锤，连接处都血肉模糊，可见没少挣扎。
他穿着血衣直挺挺的跪在血尿混杂的污物中凄惨的很。
那管事如遭雷击，指着那李展风的尸身惊道：“怎么可能死了啊？主子并未下杀手，那日上的刑也是外伤，大夫也看过，说是再活个四五月呢……怎的这么快就死了，一大早他还讨酒喝……”
如瑾抬手打断他的语无伦次，走到李展风身侧，围着他走了一圈，淡定的吩咐道：“将人放开，准备一个干净的台子放到院子里，我要验尸。”
“是，姑娘稍等。”
既然坊主说留他性命，这人又是那怕死的，说明背后定有隐情，坊主不在她也由不得这些人糊弄，一定得弄清楚。
他们动作极快，将门板卸下来，又垫了四个平整的木墩。
李展风被人抬到木板上后如瑾又差人蒙了白布，因死前便一直跪着，所以他的尸身还维持着跪地的姿势。
眼下尸僵的现象已开始缓解，可见已死了六七个时辰。只要在外头停放一个时辰左右，尸身便可软化。
管事的知道人在自己手里丢了命，一直惴惴不安，急了一脑门的汗。
坊主一直御下极严，若是被知道怕是定会被严惩，如瑾见他一把年纪还被吓成这样心下不忍，于是安慰道：“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这些年来拿着我寄到的银钱不做一件好事，卖假药、假瓷器、开私矿，他死不足惜，管事不必自责。”
管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话虽如此，可这事太过蹊跷，老奴倒是不怕主子责罚，是担心坊内出了内鬼。”
如瑾其实也有怀疑只是不好明说，既然这管事开了口，那便要好生听一听其中的不同寻常。
于是瞪大眼睛，小声道：“百花坊还能有这事？”
管事叹了一声，欲言又止，抿唇思索片刻才说道：“不然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暴毙，老奴卯时还过来看过，那家伙还问有没有桂花酿，怎的白日里去极乐谷处理一些乱子，回来就出了事，这……不对劲啊！”
如瑾了然，抬手按住他的肩，安慰道：“莫急，待我验尸后再说。”
“多谢瑾姑娘。”
“管事无需多礼，坊主待我如兄长，他坊里出事，我自然得查清楚，若真混进了人，也好早做防备。”
管事也镇定下来，陪着如瑾等那尸身软化，待验尸时便在另一间屋内燃了好些蜡烛照明。
如瑾只拿了随身的验尸工具，所以也没像先前那般排场，抽出银筷便将尸身的血衣都细细检查一遍。
头颅无银针银钉，无击打痕。嘴上血肉模糊，应是满口胡话戏耍坊主被打烂了嘴。
如瑾蹙眉摇了摇头，看向他的耳朵和眼睛。五官处有溢出的血迹，如瑾捻在白绢帕上呈鲜红色，也不是中毒。“喉间有手指掐恨，倒是未伤及颈骨，不过下手之人力道也不小，是你们逼问时下的手么？”
“那也是早些天了，这都过了五六日，难道还能出现在尸身上？”
如瑾摇摇头，继续查看，心中便想着这痕迹的由来，看样子也就是在昨日的新痕，不可能更久，按照管事说的，这痕迹就不是坊内负责审问的人，难道真有了内鬼？
“你们真是浪费了一坛好酒。”
尸身上满是酒气，应是刑讯时为了折磨他泼了酒。
她的银筷又划到胸腹处，此处伤痕累累，多是皮鞭抽打，亦或是火钳所烫，沾着水将血污擦了些，竟看到从胸口一直到腹部密密麻麻细如丝线的刀痕。
她将蜡烛凑近，用银筷撑着看了看，约有一寸深。
“这是……”
“此乃千刀之刑，本打算将这无耻之徒活剐了，可他倒是死的干脆，没撑到那会儿。”
如瑾看着刀痕，说道：“这刀法着实精湛，刀刀寸许却避开要害，这是大理寺刑房出来的人吧。”
“姑娘好眼力。”
“谁？”
“段寺丞义弟，洪荒。”
如瑾奇道：“他不是早就死了？”
“只是隐居而已，被坊主寻来，掌管百花坊刑房。”
如瑾点点头，继续查看，这刀痕到了腿根处便停了，不过膝盖上血肉模糊，脚腕的铁环也陷入肉中，脚上多处都成了烂肉。生前作恶多端，现在也算尝尽苦头，只是酷刑之下他还不说实话，真是个硬骨头。
“你先前是说他的伤一直还有医治？”
“是，坊主本打算从他口中撬出袁天师的去处，然而毫无收获，这老东西胡乱开口，指了五处位置，那里不是早就荒废便是枯井、空洞！留着他的命就是让姑娘你最后过来见上一次，坊主说此人的命该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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