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蹙眉道：“尸身僵直被冻结，伤痕便很难看出，还请大人将尸身放置在一间干净的屋内。”
来俊臣自然也没有推辞，从善如流的将尸身移出，随后带着如瑾在那牢里闲走。
很奇怪，这里头并没有犯人鬼哭狼嚎的声音，除了偶尔木门后头有一两声撞击，其他时候都是寂静无声。
来俊臣回身正好见如瑾蹙眉看着旁侧一个牢房，笑了一声说道：“来此狱者都是罪孽深重的人，本官不必听他们巧言辩驳，割舌是入此门本官送给他们的第一个礼物。”
“他们都……”
“我最喜欢他们从愤怒、惊恐再到绝望时那神情，简直太有趣了。”
说罢哈哈笑了一声，此时两个护卫推搡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从狱中深处出来，那人抬头看了来俊臣一眼，忽然瞪大眼睛嘴里呜呜的叫喊着，冲他们扑过来。
如瑾被他那赤红的眼睛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忽然腰间一紧，眼睛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一阵骨骼错位的声音传来。
鼻尖便渗出一股血腥气，因着里头寒气很重，又有穿堂的冷风，那股血气倒也散的快。
如瑾吞咽了一下，缓缓的将脸上的手挪开。
那人已经被拖走，只留下地上一点血迹，方才她只来得及后退一步，便被忽然闪过来的来俊臣挡住，身形之快她没有看清他何时动的。
“还记得那人？”
如瑾整理领口的动过一顿，抬头看过去。
来俊臣正垂眼看着地上的血迹，见她不回答，便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道：“那个县城的恶霸，欺男霸女，恃强凌弱，抢夺田产，忘了？他还想将你掳过去做第十八房小妾，还害死了我爷爷。这个狗东西早就该死了，可偏偏那般命大，有个比之更奸诈歹毒的爹，四处打点专营，还一步步爬到了京中为官。当年，我看着他骑马入京，那时就在想，若是哪日他落到我的手里，我定让他看看人间炼狱是何物。”
如瑾听罢便想起他们十四岁那年，在青州的一个平安镇上遇到的那个恶棍，王续。
那一年，八月十五，她被迷晕掳走，是来俊臣冒着危险带了几个小乞丐从狗洞自立爬进那府救了她，也是因为如此，来俊臣唯一的亲人，南福爷爷被王续杀死，那个混账还将老人家的尸身挂在他家门上。
所以，这股子恨，如瑾是知道的，也没有同情那人。
她只是没有想到，来俊臣竟然将他囚禁这么久，她隐约记得这个王续跟随父亲入京那年，女帝还未登位。也就是说，他话中的“当年”距今少说也有四年之久。
此时，她觉得来俊臣就好似 一条蛇潜伏在暗处等待猎物放松警惕，伺机而动，忽然缠上来，便将那猎物拖入洞穴。
来俊臣立在火把的阴影之下一直看着她，如瑾叹息一声说道：“王续作恶多端，今日被杀也是罪有应得。”
“杀？我才不会如他的愿，我要给他治，让他好好活着，莫要脏了别人轮回的路！”
如瑾心中又是一震，在这阴暗的监牢，来俊臣的脸忽明忽暗，他也好似褪下了一直挂在脸上的面具，字字带怨，句句带寒。
她不知如何应答，不知如何劝说，便沉默的垂下眼帘，转身朝前走去。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来俊臣大步跟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往左一带，竟是拐了个弯。再走几步，有个铁门，那里风声呼呼，纵横交错看似又七八重，原来整个监牢的冷风便是来自此处，门外堆放着裹了冰的铁块，所以灌进来的风都是带着湿寒的铁锈味。
在这里头走了一大圈，来俊臣总算将如瑾带出了，在太阳处晒了晒身上那股死气才消散了些。
来俊臣面上的戾气也收敛起来，清瘦的脸上挂起一个淡淡的笑意。“那里头邪气太盛，还是在外头好。”
“嗯，你也莫要常在里头待着，那里湿寒之气很重，对人身子不好，你身体不佳，要爱惜自己。”
“好。”说罢，指着其中一间屋舍，说道：“走吧，我已派人将王庆之尸身移到此处，验了你便回去。”
如瑾缓缓地点了点头，看着来俊臣的背影，有些拿不准他忽晴忽阴的性子。
王庆之尸身经过这近半个时辰的静置，已恢复了刚死时的模样，如瑾将披风递给来俊臣，拿出随身的小箱子，取了银筷迅速翻查。她其实只是例行查验，心中也以为王庆之是被李昭德下令打杀，所以打算粗略一验，在卷宗验尸结文上留下一笔作证便可。
但是，在她掀开王庆之的衣衫是却愣怔了。
此人竟是个……阉人，看这伤口，已有十年之久，并非近日新伤。
也就是说，柳氏一案并不是他的手笔，慕容昭的人跟着他进了东宫，按照时间推测，便将他当做凶手，可他是个阉人，根本不可能去侮辱柳氏致其流产而死。
那，凶手又是谁？
如瑾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她立在尸身一侧，等着时间推移，上头的痕迹越加明显，她要了一碗酒水，用火燃了在尸身上擦洗一遍，竟在头颅和脖颈处皮肉上看到一丝诡异的红，俯身细看，便发现那时一些好似蜘蛛丝一样的红线，就缠绕在血脉之中。
她闭了闭眼，忽发奇想，用柳叶刀顺着那道血脉，割开几个小口。
“大人，你可看到伤口处有红色蜘蛛丝一样的东西？”
来俊臣闻言挑了挑眉也俯身看了看伤口，点点头道：“不细看确实难以发现，就隐在血脉周围，可知是何物？”
如瑾蹙眉绕着尸身有查看了一遍，说道：“我心中尚有疑惑，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此人死亡时辰是前日巳时，被李昭德砍杀。这些大人想必早已知道，他身上旧伤很多，多为刀伤、箭伤，看来也是刀口上舔生活。有几处新伤，大概在半月至一月之内，已成疤。最重的一处是被人用直刀贯穿了肩甲，小腿处是被有内力的人踢了一脚，这一脚差点让他断骨，所以平日他是有些跛脚的。”
来俊臣闻言点点头，说道：“我在宫中见过此人几次，确实是腿脚有些不便，他自己说是不小心坠马所致。”
“不会，定是被人踢踹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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