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色骤然阴沉，她们寻到寺庙的时候还下起了大雪，夹在风里簌簌不停。
“砰砰砰”
暮草前去唤门，一个胖僧人很快跑出来，见是两个女施主和一位年轻公子便小心的将她们迎了进去。
“今日忽降大雪，寺里的客舍只剩下最靠里面的一间，里外两屋，几位倒是可以住下。”
暮草行了一礼，说道：“能有一个避风之处已经是幸事，多谢大师。”
如瑾和暮草都在半路围了巾子，暮草已经摘了下去，而如瑾还围的严实，只露了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僧人。
他起初还偷瞥如瑾，一脸色相，如瑾蹙眉猛地抬眼盯住他，那僧人迅速移开眼，将他们引到客舍后便急匆匆的离开。
客舍被隔开两屋，飞廉守在外面睡在一条长榻上，勉强将他大半个身子搭在上头。
如瑾她们刚把巾子解下来搭在木架上，还不待说话就有沙弥进来送了吃的。
“施主若是饿了就吃些干粮吧，明日一早可到饭堂用饭。”
暮草和如瑾谢过，没有动那些东西，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些糕点来招呼飞廉过来吃，飞廉起初在推迟，被暮草一把拎过来按在榻上。
“这般扭捏做什么，外头的东西尽量不吃，你把这些糕点吃了，路上便能少背些。”
如瑾随手拨弄着火盆，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起身推开了窗户，说道：“雪停了。”
“化雪更冷，幸好有个火盆。”
“寻常人家哪里用的起木炭，可是寺庙连招待香客用的都是白炭，可见其富足。”
说完顿了一下，眯眼朝着对面的一处客舍看了一眼。
“嘎吱”那门开了。
如瑾猛地闪到窗户旁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是他们，那几个内卫，他们竟然也住在此处……
还有，那个人，那个配着龙首刀的首领，方才他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阴惨惨的目光很是渗人，她一惊差点将手中的糕点捏碎。
那对双眼，即便隔着夜色也依旧那般锋利冰冷。
她定了定神又探出头，内卫已经没了影子，她很是好奇这些人的来意，不知是否和宗亲有关。这时那胖僧人又缠上别的女子，跟前跟后很是殷勤。
“看什么，竟这般认真。”
如瑾回神指了指外头的那僧人，嗤笑道：“双脚虚浮眼睛浑浊，阳气不足，是纵欲之相，这佛门清净地竟有这样的僧人。”
飞廉闻言将东西咽下，擦了擦嘴说道：“听闻南方有好些寺庙和尚是可以有家室的，戒律也不如大寺庙严苛。”
“南朝曾有四百八十寺，只是后来损毁殆尽。武后治国以来，寺庙犹如雨后之笋数量庞大，别看唤作净地实则水深的很，田地、产业之广难以想象，是实实在在的富足。”
说起这些，如瑾倒是想起曾经路上碰到一事。
中途在一处破庙停留，当时偶遇几个过路人，他们刚从洛阳出来，说起乾元殿即将被拆之事，民间都在猜测武后会派遣哪位官员做督工修建明堂，此时却有一股声音举荐白马寺主持薛怀恩。
此人名声不佳，传闻说他是挂了个僧人的名头，实则是千金公主献入太后宫闱的面首，一个男宠。
真真假假传的厉害，但是最终也没人敢出声反对。
武后先是立宗庙折辱宗室，这又让一个面首督工大殿，当真是每一步棋都要掀起轩然大波。
一步步试探臣民底线，宗姓侯王同其他骨鲠臣将不知能忍到几时……
连日奔波身心疲累，但真睡下来却毫无睡意，所以躺了一会儿便又坐起身，指了指床里让暮草先去睡。
“你呢，不睡？”
“我再看会儿书，你先睡吧，这几日累的很。”
暮草依旧坐在床沿，蹙眉看着如瑾，说道：“你是不是要出去？”
如瑾抬手在自己的眉心点了点说道：“我只是想歇一歇，莫要干扰我。”
暮草无法，又逞不了口舌之能，只好合衣躺下装个死人，这么一躺竟然真的有了睡意。
如瑾看了她一眼，起身站到窗口，方才她听到来自对面客舍的响动。
那些人回来了……
她小心支起一道缝看了两眼，见几道黑影从房顶跃下快速闪进对面房内。
如瑾坐在窗前支着耳朵听外头动静，随手拿起案上的几卷经书，晦涩的文字她看不明白也没什么兴趣，无意间看到最底下放着一卷名为《大云经疏》的经文。
早前在寺内行走就听着僧人议论，说这本经文乃薛怀恩主持同一众高僧释义的。
思及此，她便借着灯火翻了起来，待看到“值我出世，复闻深义，舍是天形，即以女身当王国土，得转轮王所统领处四分之一……”的时候，书卷啪一下掉在案上。
武后是真的打算改了这女人不能当皇帝的命运……
“以女身当王国土”，只这一句便可知她的野心，不是皇帝身侧的那声太后，她要的是龙椅上的那道“陛下”。
手心出了一层细汗，如瑾在衣服上蹭了蹭，刚要起身，便又听到外头的轻微响动，从缝隙往外面看。
那几个内卫穿着紧身便行的夜行衣翻上了房顶，如瑾想了想将案上的短刀拿在手中，慢慢推开房门。
飞廉起身要跟过来，被如瑾制止，当下便抿着唇立在原地。
如瑾很满意飞廉的反应，冲他颔首示意，便闪了出去。
先眯着眼在沿下适应了一下亮度，因为有白雪映照，倒是比寻常夜晚亮了些。她提气越上房顶落在外头阔地上，能看到雪地里有几处很浅的脚印，蹲下身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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