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谭正心跳如雷。
果然——
看孟则知的年纪,他起初还以为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州学的学正。
学正啊,说明孟则知最少也是个举人出身。
要知道武定州已经十多年没有人考中举人了,所以州里各大私塾的塾师多是秀才出身,所教授的知识有限不说,除非他们给出丰厚的束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愿意收他们,而且即便是收了他们,也不会尽心去教导。
——因为他们是商户。
历朝历代都苛待商人,大乾朝尤甚。
只因当朝太|祖皇帝当年曾给商人做过马夫,受过主家不少的虐待,所以他当上皇帝之后,就立即将商贾悉数打入贱籍,对商人加征重税的同时,又规定商贾及其子孙不得科举,不得穿绫罗绸缎……
一直到先帝继位,因为连年天灾,国库空虚,流民四起,朝廷为了从商人手里多捞些钱,又不想把商人都给逼反了,于是就颁布了一条新法令,允许捐资三万六千两以上的商贾的子孙参加科举。
就这样,谭正四人才有了进学的资格。
可即便如此,身份上的差距注定了他们难以融入到士人阶层里去,否则,凭他们一个秀才,三个童生,就不该窝在这个小竹林里,而是该在山顶上,在隔壁,和那几十个,上百个书生一起吟诗作对,开怀畅饮。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
孟则知年纪轻轻就能外放实缺,可见家世不俗。
若是能拜得他做老师,起码在武定州,肯定是不会再有人拿他们的出身做文章了。
而且这么一算,州学里的那些前程远大的生员们岂不就都是他们的同门了。
这是多么庞大的关系网……
什么是天上掉馅饼,这就是了。
他们可不觉得孟则知是在诓骗他们,这年头假冒官员可是死罪。
四人缓过神来,毫不犹豫地就又跪了下去,哪怕孟则知的年龄和他们差不了多少。
他们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表现地太过失态:“我等愿意拜大人为师。”
“好好好。”孟则知眉开眼笑。
一旁的陈设急了,他也想拜孟则知为师啊。
他是农户出身,没谭正他们想得那么多,只是单纯想找个好老师而已。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跟着谭正四人一起跪了下去。
陈设:“……”
对上众人惊讶的目光,他张了张嘴,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孟则知拜了下去:“大人,学生、学生也想拜您为师。”
这一遭可不在孟则知的计划之内。
不过眼下他还要维持自己和善可亲的人设,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了陈设的面子,于是他点了点头:“你的文章虽然写得差了点,但诗赋做得还是很不错的,既然如此,你这个学生我也收下了。”
陈设就是方才和赵焕文斗赋的那个。
没想到孟则知竟然真的答应了。
陈设大喜过望:“谢大人,谢大人。”
其他人见状,也都一脸的跃跃欲试,想要效仿陈设自荐。
孟则知当即上前扶起谭正,一脸欣慰:“能收得你们五人做学生,我今日也算不枉此行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打算再收其他学生了。
听见这话,其余几人莫不是一脸失望,他们看着陈设,周身的嫉妒几乎化为实质。
也有人酸溜溜的想着,他的才学虽然比不过谭正,但是平日里碾压一个赵焕文还是可以的,怎么这一回就没比过他呢。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孟则知也没打算再多待,因而又聊了几句之后,他便站起身来:“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赵焕文殷勤地说道:“我送老师回去。”
“不必,”孟则知背着手:“我想一个人走走。”
谭正迫不及待:“那我等明日便请家中长辈带着束脩去州学拜访您。”
“好。”
孟则知一走,没过多久,谭正他们也就都散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哪里还有心思游山玩水。
“爹,喜事,天大的喜事。”
一下马,谭正和赵焕文便直奔正堂而去。
谭父正在吃午饭,他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道:“喜事,什么喜事?”
谭正激动不已:“爹,我们,还有吴江吴海两位表哥都被新来的学正收做学生了。”
“谁?”谭父扒饭的动作一停。
“姨父,是州学里新来的齐学正,”大概是看出来谭父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赵焕文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来:“我们被齐学正……”
啪的一声,谭父手里的碗筷掉在了桌子上,紧跟着他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谭正懵了一瞬,连忙上前扶住谭父。
发现谭父是噎着了之后,他扭头看向一旁候着的丫鬟小厮,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水来。”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谭父总算是缓了过来。
他指着谭正,艰难地说道:“你、你刚才说、说什么,你们认了齐廷业做老师?”
“……是。”谭正迟疑着说道:“爹,怎么了?”
谭父两眼一翻,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姨父,到底怎么了?”赵焕文也急了。
胖乎乎的谭父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们知道齐廷业的来历吗,就敢认他做老师?”
谭正懵了:“他不是,不是州学新来的学正吗?”
“你们知道什么……”
谭父把齐廷业的那点‘破事’细细地给他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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