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退却的冥府总算恢复了常温，冬至过后又是永夏。
布里克从冥府三栋出来，一声不吭。沿着街道默行，车来人往的洪潮自动在他的面前分流、肢解，又在他的身后重新汇聚成河。
世人皆怕鬼差，可鬼差又怕何物呢？
布里克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在看过珑的尸体后，白王如是问他：“珑也算是同伴吧，我知道你们联系不多，可好歹共事，看她这幅惨状你有没有一点难过呢？”
呵，好问题。布里克完全看得破白王的虚情假意，在他那双清澈的蓝瞳中尽是混沌的泥泽。
驻足停下，头顶的空艇恰到好处地遮出一片阴影，布里克抬头望去，捏紧拳头。他转入巷弄，一路随行。
珑胸口上的图案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不过提取灵核而灵体不灭的方法，即便不用回忆，都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鬼差惧怕人心。
到了空艇停靠的港湾，布里克趁着人少闪出，随手扯了栏杆上的工作服披在身上，捞起兜帽盖住脑袋，这件明黄色的雨衣，成了当下最合适的伪装品。
硕大的油管接入空艇底座，二十门支架通过轨道固定滑入其下，“咔——哒”扣紧接口，加以固定。四方大门掀启，职员或入或出络绎不绝。
布里克没有走常路，和上次一样晃身进入为组织成员预留的“通勤口”。
敲开阿克鲁斯办公室的大门走进去，布里克脱下雨衣丢到一旁，环顾四周才发现，除了苏里亚，大家都在这了。
阿克鲁斯站在长桌边上，双手扶住桌沿，埋着脑袋。
布里克唤出罪割，枪出如龙，玉碎锋利的尖刃离着阿克鲁斯的脖颈还有一寸时停住了。
安德鲁站起来，启动“源”，挥手投出六只金属装置悬在布里克周围，展开立场将其困住。
“收起你的‘小蜜蜂’！”阿克鲁斯都也没抬，低吼一声。
布里克面无表情，心中却激起波澜，他从未见过阿克鲁斯这般态度。
“头儿，他想反水！”安德鲁再一次调整小蜜蜂结构，续满能量，六张立场由墨绿变成深蓝，呈现出攻击形态。
“够了！”阿克鲁斯仰头吐出一口无奈后，双拳发力，重重砸在桌面上，“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众人也是头一回见阿克鲁斯发脾气，知趣地离开沙发朝着门口移动。安德鲁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勇气坚持己见，收了小蜜蜂摔门而出。
房间里只剩下布里克和阿克鲁斯两人。玉碎依旧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我不会再要解释。”布里克盯住对方：“擅自取走鬼差的灵核，不是计划。”
“鬼差吗……果然。”阿克鲁斯面对伸到颚下的玉碎毫不在意，他向前走了几步，拾起刚才拍落的照片递给布里克，“你说的鬼差是珑吧，看看这张照片，是不是一样。”
布里克一把抓过，目光由阿克鲁斯的身上移动到褶皱的照片上。不用细看，布里克就知道那是什么了——珑胸口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却出自不同的身体。
“你们还取走了谁的灵核？”布里克扔掉照片，回收罪割一把拽住阿克鲁斯的肩膀，“如此邪恶的试验早就停止了，你居然重启它！”
阿克鲁斯回过头来，望着布里克苦笑道：“试验？那是手术。”他指指被布里克丢掉的照片：“这才是试验，想知道这是谁的身体吗，过来看看。”他扬手推开布里克，根本不做解释。
今天的阿克鲁斯非同寻常，玩世不恭的态度变了，换上的是隐藏在疲惫下的愤怒。布里克必须一探究竟，他跟随阿克鲁斯进入里间的休息室，在几张脚踏拼出的平台上看见了一具灵体。
毫无生气，没有呼吸，房间本是隔音，如此便更加死寂了。
布里克抢先一步走近，低头确认。虽然眼前的灵体黑发散乱失了造型，可他通过完好无痕的面容依然知道她是谁。
大家给她起了个“丸子头”的外号。
布里克明白了，这是有预谋的行动，将提取完灵核的灵体送回本处，是种挑衅。“多久的事？”
“刚才，但尸体出现在军备仓库，只有早晨和晚上空艇才会装卸货。”阿克鲁斯转向一边，不忍再看。
“珑的尸体是今早到的，装在棺材里。”布里克接话。
“待遇有别啊，丸子头的尸体装在‘裹尸袋’中，像垃圾一样丢在一旁。”阿克鲁斯走到墙边，“布里克，你听清楚，‘军备仓库’，组织内部才知晓的地方，也只有内部人员才能随意出入……我早该在那里设下结界。”
“审查装卸工人，顺着名单来找应该不难。”布里克俯身，缓缓揭开盖在丸子头身上的毛毯，拉到空洞处停下。
“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干事。”阿克鲁斯摇摇头：“已经责令去查了，但我估计不会有结果。”
“取出灵核的手法，和你们掌握的一样吗？”布里克问道。
“不，完全不一样，以前的手术是基于‘魂术’的基础上，取走灵核的灵体只能保持24小时，另外随着魂术效果弱化，灵体会逐渐缺失。”阿克鲁斯不愿回头，反手指了指平台，继续说：“你看看她，没有任何要虚无化的痕迹。”
“跟珑不一样。”布里克重新为丸子头盖上毛毯，“珑生前受过虐待，灵体遍布裂痕，而她不同，没有一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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