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奶，我过去看看，回头跟您说情况。”
又是一番叮嘱，小森快跑步跟上，去了后面村里。
青石村的人都居住的比较集中，兰家相反，因为田地比较靠前，中间又无路可通，之前的屋主为了方便收割粮食，便在村子边缘靠自家田地的位置建了此屋。
后面，隔壁又搬来了安家，远离了村落，却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位置兰家很和心意，后来即便重建房子，也并未想过要搬回村里。
人还没靠近，远远已经听见老人的哭泣声，中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喊，小森有些踟蹰，不敢靠近，担心自己情绪会失控。
自己本就是从没有路的生活中，用手徒劈出来的，带着母亲和妹妹的那些日子，太清楚绝望的滋味。
站在那儿沉淀好了思绪，最终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
面对，才有可能成为强者，成为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这是她既知的事实。
同样，知道和去做，却要用尽全部的力气。
小森是含着眼泪走进人群的，她看到了人世间的苦难和穷苦交织着的，曾经自己亲人同样面对过的命运。
亲人的痛苦离世，留下嗷嗷待哺的孩童，无半点劳动力的耋耄老人。
看着地上坐着的，头发花白头发混着污渍贴在蜡黄满是沟壑的脸上，坐在地上拍腿嚎哭。
小森深吸一口气，这便是家破人亡的现场吧！
冯三家的媳妇儿看到小森，赶紧拉到自己身后，“小孩子家家，别看。”
小森喉咙硬硬的，不知道声音是否有异常，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被带走了，走之前因为和执法人争执挨了打，不知道情况怎样。这家嫂子就住在我们家隔壁的隔壁，大妞儿就是那个哭着喊要妈妈的孩子，才三岁。小的才一岁，估计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小森强忍住头部炸裂的痛感问，“小孩妈妈呢？”
冯三家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心里应该也好受，“上吊死了，刚才的鞭炮就是为她放的。”
“没人帮忙吗？”
小森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头痛厉害，眼前发黑，下一刻随时会晕倒。
冯三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家人身上，没注意到小森的不对劲儿，“屋里是他们家的亲戚，都在帮忙入殓，哎！可怜见的，家里连件能给她穿着入殓的衣裳都没有。哎哎，小森，你怎么了？”
小森晕倒的前一刻，悠悠来了句，“中暑了吧？”
冯三家的接住她，赶紧喊自己大嫂帮忙把她扶进屋里，掐人中，灌红糖水，人总算醒过来了。
小森是被疼醒的，睁眼一看，黑漆漆的，虽然鼻子下面被掐肿了，但总萦绕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每次去鸡窝捡鸡蛋的时候，那种草木灰混合鸡粪的味道。
“这是哪儿啊？”
“我大嫂家，因为离得近，担心你中暑了，就赶紧将你挪进来了，你这小身板太瘦了，回头得让你妈好好给你补补。”冯三家的扶着她坐起来。
适应光线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别人床上。
挣扎着起身，“我身上脏。”
冯大家的端着一碗水进来，“脏什么脏？我家本来就埋汰，你好好躺着，等你感觉好点了再下来。”
小森还是第一次见人这样说自己的。
“大嫂，你也真是的，鸡都快钻进被窝了，你都不赶一赶……”
冯大嫂子哈哈一笑，“我这一天到晚都忙得不着家，你哥和你侄子一个两个胃口都大得装头牛，我回家光是喂饱他们几个，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哪里还有空管得了这么多？”
小森刚才是情绪激动，加上从镇上走回来有些中暑，头晕眼热才倒下。
外面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小森小心打断两人的闲聊，“外面还好吗？”
说到这事儿，两人都忍不住叹口气。
冯大家的开口道，“小森，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赶紧喝水，人好点了就回去歇着，家里人肯定都担心。”
“是啊，你爸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冯三家的扭头看了一眼小窗户招进来的光线，“快到饭点儿了，我也要回去做饭了。”
小森赶紧下地，“那我先回去了，妈和祖奶奶两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你身子行不行啊？”冯大家的有些担心。
小森勉强一笑，“可以的。刚才估计是晒得有些晕，喝了碗红糖水，身上有了力气。”
农村的孩子本来就没那么矫情，一碗红糖水可谓是万能灵药，小森说自己好了，冯家两位姐姐便都相信了。
小森走之前，发现那户被掀了房顶的人家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老人家木木地坐在门口，时不时用掌根抹一把眼泪，杂乱的头发挡住了脸，小森也看不清表情。
回家，宁清和老冯氏听完都沉默了。
“我还以为是哪位老人走了，没想到……”老冯氏话没说完，只是埋头剥手里的豆子。
宁清眼里有水光，“那是冯菊家的，她常年身子不好，生下老二后身子几乎被拖垮，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当年结婚的时候，他们家的家底其实还可以的，至少有房子，家里有架子床，棉被都是新的……”
小森听着母亲回忆这位刚离开的妇人，思绪渐渐被拉回之前家庭困窘的阶段。
有房子，有架子床，有新棉被就属于家庭条件不错了。
但这些不过是御寒保暖的基本生存条件，是绝对无法抵挡任何风险的，尤其是生病。如今再加上一个超生罚款，可谓是雪上加霜。也许，被掀掉的屋顶，就是压倒冯菊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小森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宁清就拽着她去厨房了。
她没告诉家里刚才自己晕倒的事情。
这一年的平静生活，都让她差点忘了前世之殇，今天这一幕，让她再次回到恐惧中。
自己这个家庭，又能抵御几分风险？灶膛前发呆的小森，被火苗映红了脸，也湿了眼。为冯菊一家人，也为即将面对未来的自己。
天抹黑，兰康宁才回来。
进屋第一句话就是问小森回来没？得知女儿安然无恙，这个汉子劳碌一天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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