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仕出乎李惕若意料的平静，只是淡淡说道：“还是不用了吧。”
李惕若也不勉强，执黑先行，落子不疾不徐，开官平稳，看不出有什么亮点。
旁观者或懂或不懂的，没有人大声喧哗，有人窃窃私语道：“胡仕参加过定段赛了吧，有几段的实力？”
“不知道，他从没宣扬过，不过听说围棋职业队中信北京队曾对他发出过邀请，不过被拒绝了。”
“这么猛？”
“你真以为能成为咱们清华的围棋社社长是拿出去吹的？”
“那倒是，我看这小子要倒霉。”
“先看看再说。”
李惕若落子如飞，看上去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布局稀松平常，而胡仕不同，落子谨慎，攻守稳健，看得出精于计算。
十手已过，李惕若拈起棋子，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迅速落子，而是突然笑道：“孔子曾说过‘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是不是说得就是我们现在这种情况？”
胡仕抬头看了李惕若一眼，没有回答，目光又落回棋盘。
李惕若自觉无趣，叹道：“执黑而行，不攻，似乎就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李惕若说完落子，羚羊挂角，完全出乎常理的一步棋，胡仕皱眉，而一旁的老人也略有疑惑，细细品味。
胡仕沉吟半晌，并未看出什么异样，安稳落子，但李惕若接下来的一步棋却让他脸色大变，一步他绝没有想到棋，如天外飞仙，但棋子落在棋盘上之后却丝毫没有飘逸的感觉，反而是一片肃杀，一向沉稳布局的黑棋仿佛活了，还透着一股子血腥气。
这一步棋让一旁观战的老人眼前一亮，不由的微微点头，胡仕心里一凛，但是很快平静下来，这一盘棋刚至中盘，一切尚无定论，对中盘的搏杀和收官的计算，胡仕有着相当的自信。
但李惕若接下的行棋却在一步步摧残着他的自信，一改平稳棋风的李惕若处处羚羊挂角，落子天马星空，拦腰截了白棋一条大龙之后，继续步步紧逼，三月天的室外，胡仕竟然感觉自己额头隐隐渗出汗水，面对李惕若近乎残忍的搏杀，胡仕如履薄冰，中盘刚过，还未至收官，胡仕拈着手里的白棋竟然已不知如何落子，盯着棋盘愣了半晌，投子认输。
“我输了。”胡仕叹了一声说道，只是语气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很正常。”李惕若只是淡淡的说道，不过他这话说出口，不少人都觉得他实在太嚣张，恨得牙根痒痒。
“能知道你的名字吗？”胡仕忽然问道。
李惕若直视他的目光，见胡仕一脸坦诚，点点头道：“李惕若。”
胡仕对这个名字似有印象，正在思索，但旁边已经有人出声：“JS省高考状元，作文满分那个。”
胡仕一愣，而老人眼前一亮，其他人知道的不知道的此时表情都有细微的变化，一个考不上清华来叫嚣的挑战者和一个进清华绰绰有余却选择其他地方的挑战者，份量是不同的，至少如今很多围观者的眼中傲气少了几分，但怒意更甚，恐怕很多人都会以为李惕若这一番挑衅是真的欺清华无人，只是看了看还摆在中央未动的棋盘以及有些失落的胡仕，骂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
“小伙子，介不介意与我下一盘？”站在一旁观棋的老人忽然说道。
李惕若看了老人一眼，总觉得十分面熟，咄咄逼人的锋芒气势渐渐收敛，礼貌的点头道：“可以。”
见老人和李惕若重新落座，其他人都没散去，胡仕更是站在棋盘一步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棋盘。
李惕若虽然这一盘依旧执黑，但再不复之前的锋芒毕露，谨慎布局。
老人边下边笑道：“围棋考校的东西太多，一把年纪了，创新和锋锐没了，但总还是有些收获。”
李惕若微微皱眉，两人下的不疾不徐，很快陷入鏖战，两人锱铢必较，胡仕惊骇的发觉两人对布局定式的认知和官子的计算都远在他之上，以他的眼光，这两个人起码都有着国手的实力，胡仕突然觉得输这一局，似乎并不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战至收官，李惕若虽然精于计算，但与同样棋风稳健如绵绵流水老人比，还是差了点火候，最终输了半目，李惕若目视棋盘，不恼不怒。
老人放下棋子，忽然说道：“年轻人还是应该向你之前那盘棋，金戈铁马荡气回肠才好，否则我又如何能侥幸胜你半目，琴棋书画这些东西，研究的多了，人老了，总会琢磨出一些不同的韵味，但绝不是说越老越强，只是这些时间和积累酝酿出的东西，不一定适合年轻人啊。”
“受教了。”李惕若起身恭敬说道。
“你那篇高考作文，我看过了，写的好啊，其实可以言辞在激烈一些。”老人呵呵笑道。
“不敢。”李惕若淡然笑道，那只是他一时兴起，并没有多少深意。
老人点点头，唏嘘道：“是啊，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和不愿，我一直觉得锋芒太露，过刚易折，但又隐隐觉得是自己老了，李惕若，你是怎么想的？”
李惕若犹豫了一番，沉声道：“华夏自古以来宣扬中庸之道，但如今世界如何，华夏又如何，我们在走一条曲解了传统思想的歧路，都说华夏如一头沉睡的巨龙，但在我看来这头巨龙也在沉睡中渐渐老去，再不醒，更待何时？！”
老人哈哈大笑，叹道：“说的好，这段话当得起‘当头棒喝，发人深省’八个字。”
等在一旁的几个领导，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其中一人挤过来，对着老人说道：“老领导，天冷，咱们别在这站着了。”
老人一听不乐意了，怒道：“说的什么话，我老了，但也不需要人伺候，放着工作不做陪着我这个老头，你们也真能耐了。”
话虽如此，但几个领导哪敢真撇下他不管，只是被训了也不能把老人绑回去，只得又稍稍退开，守在不远处。
很多学生也看出这个老人来头不小，暗暗咂舌。
撵走了那个校领导，老人对着李惕若笑道：“事情我听说了，还要战？不打算留点面子？”
“战。”李惕若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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