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已经传开，就不会轻易止息。
沈真心神不定地走下楼梯，走到最后两节台阶时没注意，步子迈得太大，脚下踩不到地便要摔出去，沈真反应极快地抓住扶手，往下滑出一节后才停住前冲的势头，险些在办公楼的楼道上跪了个五体投地。
沈真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心想真是够了。
学校还没说要处分他，其他同事和学生很快会知道他的秘密，可知道了又怎样？最多是被人指指点点，天没塌地没陷，世界末日没来临，他却像只惊弓之鸟一样听到一点风声就说不出的慌乱和心悸。
或许这种反应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正常的，但沈真不愿意自己也这样。
爱迪生用两年发明了电灯，米开朗基罗用四年雕刻出传世名作大卫，隋炀帝用六年修建了造福千秋的大运河，他花费七年，仍然无法把坠落在那个可怕圣诞节里的自我找回来。
这个认知让沈真心情不大好，身心本一体，他一烦闷，病痛就变得格外扰人。
晚自习看班，沈真坐在讲台后不住的咳嗽，为了不打扰学生看书，后半节课他把笔记本电脑搬到教室外做课件。大概是他捂着嘴肺都要咳出来的动静有点吓人，课间好些学生跑来关心他的身体，科代表还特地从舍友那摸了一盒草珊瑚来上供给沈真。
沈真独自生活这几年，调节和控制情绪的水平早已臻至一流，加上学生们让人心生温暖的关怀，自习课结束时，他的心态已经基本平稳了，只是特别想见陆宣。
到家将近十一点，陆晗懂事地自己看了会书就去睡了，沈真洗完澡，给陆宣发了条微信，让他有空了打个电话来。
Aimee给过他陆宣的行程表，他算了一下，陆宣杀青宴结束后从市中心到达机场的时间还不到国内凌晨一点，在陆宣等待登机的过程中他们可以聊一会。
因怕睡沉了听不到手机铃声，沈真特意泡了杯浓茶，抱着新买的论文集靠坐在被窝里慢慢翻看。但他近来被破碎的梦境和抑郁折磨，总是夜半惊醒，昨天两点后几乎是清醒着熬到天亮，喝茶也抑制不住浓重的睡意，才看了十来分钟就困得不行，书什么时候从手里掉下来的也不知道。
沈真正半梦半醒地在深渊中不断下沉，一道巨大的铃声兀地穿透厚重的水层炸响在幽暗的水底，海水沸腾，无数波纹在震荡中向外扩张，沈真的身体下意识一弹，额头重重磕在床屏上。
沈真瞬间自梦里醒来，顾不上管碰疼的额头，眼睛还没睁开就挥手去捞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正是北京时间12:23，有一个来自陆宣的未接来电。
沈真反拨回去，陆宣没接，很快用微信开了视频。
大陆的那一头天还未亮，陆宣坐在SUV后座，四周皆是昏暗，只有笼罩在灯光下的影帝是耀眼而明亮的。
车厢内只有他和Aimee，陆宣肆无忌惮地冲镜头眨着眼睛，脸颊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涡：“想我了吗，阿波罗。”
沈真这些天第一次在梦醒后感觉到愉悦，他按了按酸痛的眉骨，顺手推了下睡歪的眼镜，靠在床屏上笑道：“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见到陆宣之前，沈真在心里攒了许多话想和他说，最近发生的事情，性向暴露的事情，然而一见陆宣，所有不快和惶然都如日下薄霜般消失了。
林丹丹、梁恒江、贺副校，学生和性向，甚至不需要陆宣开口安慰，好似漂泊无依的浮萍突然生出了深扎入河泥的根系，看到他面容的瞬间，沈真动荡的内心便获得了安定。
“原本定的周日，”陆宣的目光扫过沈真疲倦的眼和凌乱的额发，用磁性的嗓音柔和地说：“你希望我早点回去吗？”
陆宣了解沈真，沈真自律、体贴，他出国以后，沈真怕影响他休息，只有在确认过他不去片场的那天才会挑好时段打电话过来，这是沈真第一次主动要求陆宣在刚结束工作的时候和他联系。
陆宣没有在杀青宴上逗留，一上车便给沈真打电话，现在见沈真这个样子，他已经能百分百确定沈真遇到难解的事了。陆宣还记得去年沈真醉酒后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大概能猜到是什么问题。他没有直接问沈真怎么了，沈真不是小孩子，如果他想说，自然会告诉他，只要沈真说了他就会想办法帮他解决，如果沈真还不想说……等他回去后，他们可以再面对面地谈谈。
沈真的重点在听到陆宣的问话后就跑偏了，他对能尽快见到陆宣的建议有点心动，不过沈真只是单纯想想，不可能真让陆宣打乱行程。
反正距离周日也没有几天了。
“算了，别影响你工作，周日我去接你吗，”沈真嗓子发痒，说没两句话就偏过头咳嗽，咳完方笑了一下，说：“抱歉。”
陆宣前天就从陆晗那知道沈真在感冒，但没想到他咳得这么厉害，他微微挺直脊背，皱起眉说：“太晚了别来，你咽炎去看了没，要么我给小陈大夫打个电话？”陆宣骨折休养期间，陆勋的私人医生来A市照顾过他一段时间，现在人已经回陆家了，他的一个师侄则留在A市某三甲医院工作，专攻耳鼻喉科。沈真有慢性咽炎，有时候扁桃体也有问题，其实这是他们的职业病，不算大问题，扁桃体可以割掉，咽炎就没什么办法能根治了。不过陆宣还是特意找这位陈大夫要了联系方式，平常食疗养着。实在是沈真咳嗽的样子看着太难过了，陆宣怕他把嗓子咳坏，不管大病还是小痛，病痛能少犯一次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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