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道响雷炸在耳边，沈真脑中一阵轰鸣。自从大学性向曝光后，沈真一直很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私，他不知道林丹丹是怎么发现的，也不知道她发现后打算做什么，他只是很……担心陆宣。
学校是个相对封闭的地方，这也意味着在学校里，消息的传播会很迅速，沈真知道他最应该担心的是他自己，他的性向是否已经或者将要在校内传开，他是不是要再经历一次圣诞节的闹剧。
但事实上，在听林丹丹说破他的秘密后，性向暴露的惊慌只在他心里冒了个头，接着他的全副心神就被陆宣占满了。
林丹丹知道那是陆宣吗？那天陆宣做了变装，林丹丹只离得远远的看了一眼，当时没认出来，事后应当也猜不到他的身份。那她是从哪知道他的性向的？
手机……？
他不发朋友圈不玩微博，在校和陆宣联系只用微信，而且他从来不在课间学生和老师走动频繁的时候聊，如果有人在边上窥探他和人聊天他不可能没发现，只有半个月前篮球场事故发生时，他把手机落在办公室，是林丹丹帮他拿下来的，她打不开指纹锁，应该是看到了壁纸上陆宣手腕的照片，所以那天才会问他手表到底是谁送的。
沈真脑中思绪奔涌，故作镇定地试探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林丹丹小声道：“我看到了你的手机屏，那手腕不是你的。”那也不可能是他女朋友的手，因为那只手腕上戴着的分明是和沈真一模一样的男表。
从话中听出她不知道手腕的主人是谁，沈真顿时松了一口气，对陆宣身份可能被曝光的担忧散去的同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心惊胆战和晦涩郁闷。
法律上没有规定同性恋不能做中学教师，学校也不会因为性向问题开除他，但这是在他足够低调的前提下。学校是学生学习的地方，即便是异性恋，在校内太过高调都会因带坏学校风气被批评，情形严重的还会影响到这个老师之后的职业发展。他作为一个同性恋，可以被传流言蜚语，可以被人私下议论，但不能被证据确凿地公之于众，不说他要怎么面对同事和学生，但凡有一个家长认为他道德败坏向学校投诉或是捅到教育局，他以后的路就不用走了。
幸而一张手腕特写还算不上什么证据，他大可以说这是家里感情好的兄弟或者发小的手，反正林丹丹也无法验证真假，随便给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就行。
沈真的冷静给了林丹丹希望，她怀着一丝侥幸说：“还是说那张照片不是你爱人的，是我误会了？”
沈真想好了托词，然而话到嘴边，看到林丹丹的表情，他又说不出口了。
说到底，林丹丹只是个和他交情浅淡的同事，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她有什么相干？为了堵住她的嘴，为了一张连脸都没露的手机桌面，他就要用谎言来矫饰他和陆宣的关系吗？
凭什么，沈真突然想，他男朋友在国外拍戏累死累活，每天耷拉着眼皮回到宾馆撑着不睡觉，就为了多给他打一个电话，人在想发个微信都得跑到十里外的外景地还惦记着订好大餐庆祝他开完公开课，碍于双方工作前途，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宣布恋情，可就连在这种私下的谈话中，他也要对陆宣的性别含糊其辞吗？
他是个胆小鬼，他做不到坦白，但他起码不能否定。
林丹丹眼里的亮光在沈真的沉默中渐渐黯淡下去：“你是，遇到他之后才？还是一直都？”
“和他没关系，”沈真话音一顿，说：“抱歉。”
林丹丹一脸伤心地问：“为什么？”
沈真无法回答，只是重复道：“抱歉。”
沈真的神情平静温和，既未表现出被揭穿的惊惶，也没有表现出隐私被侵犯的愤怒，林丹丹看着他，失望到了顶点，心里反而涌起一股怨气。
如果根本不可能，那天沈真为什么要站出来？为什么要对她有问必答？为什么即便是现在也保持着他的沉稳淡定？
如果沈真不这样，她不会放下面子到处打听他的爱好，不会拜托朋友在群里打探他的行踪，不会连着一星期耗在博物馆里就为了制造一次偶遇，不会没事磨蹭到七八点才回家就因为他还在办公室……沈真始终对她不咸不淡，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她做得不够好，为喜欢的人付出并没有什么丢脸的，后来他有了爱人，她虽然遗憾，内心还是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可是沈真是个同性恋，那她做过的那些都算什么？耍猴戏吗？
她就像一个走在山下，偶然在岩壁中发现了一块宝石的人，她看到宝石炫目的光辉并将之视为珍宝，她费尽心力想要把宝石收入怀中，最后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珍宝，那是颗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石头，她只是恰好看到了它美丽棱角上反射出的阳光。
自作多情最是伤人，而沈真是令她伤痕累累的元凶。
说不清的屈辱感和不甘包裹着她，这不是沈真的错，但林丹丹现在想不到这个，她心里充斥着莫名的委屈和愤怒，谴责自己无法平复她的痛苦，她只好把火都撒在沈真身上。
“骗子！”林丹丹眼角通红，她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地擦着眼泪：“骗子，你们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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