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在这一刹那间，我觉得我们之间那样了解，那样接近，那样没有距离。
我这一觉睡得好香好甜好深好沉，当我终于醒来时，我看到的是室内暗沉沉的光线，和街灯照射在珠帘上的反光，我惊愕地翻转身子，于是，我闻到一缕香烟的气息，睁大眼睛，我接触到云帆温柔的眼光，和微笑的脸庞，他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栏杆，一面抽着烟，一面静静地凝视着我。
“哦，”我惊呼着，“几点钟了？”
他看看手表。
“快七点了。”
“晚上七点吗？”我惊讶地叫。
“当然是晚上，你没注意到天都黑了吗？”他说，“你足足睡了十个多小时。”
“你怎么不开灯？”我问。
“怕光线弄醒了你。”他伸手扭亮了台灯。望着我，对我微笑，“你睡得像一个小婴儿。”
“怎么，”我说，“你没有睡一睡吗？”
“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他说，“看你睡得那么甜，我就坐在这儿望着你。”
我的脸发热了。
“我的睡相很坏吗？”我问。
“很美。”他说，俯头吻了吻我的鼻尖，然后，他在我身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起来！懒丫头！假如你真想看看罗马的话！”
“晚上也可以看罗马吗？”
“晚上、白天、清晨、黑夜……罗马是个不倒的古城！”他喃喃地说。
我跳了起来。
“转开头去。”我说，“我要换衣服。”
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似笑非笑的。
“紫菱，”他慢吞吞地说，“你别忘了，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可是，”我噘噘嘴，红了脸，“人家不习惯嘛！”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然后，他忍耐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只好去习惯‘人家’！”他掉转了头，面对着窗子，我开始换衣服，但是，我才换了一半，他倏然转过头来，一把抱住了我，我惊呼，把衣服拥在胸前，他笑着望着我的眼睛，然后，他放开了我，说：“你也必须学着习惯我！”
我又笑又气又骂又诅咒，他只是微笑着。我换好了衣服，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碗盘的叮当，我说：
“你听，有小偷来了。”
“不是小偷，”他笑着说，“那是珍娜。”
“珍娜？”我一怔。
“一个意大利女人。”
我呆了呆，瞪着他。
“好呀，”我说，“我只不过睡了一觉，你就把你的意大利女人弄来了！”
“哼！”他哼了一声，“别那么没良心，你能烧饭洗衣整理家务吗？”
“我早就说过，”我有些受伤地说，“我不是一个好妻子。”
他把我拉进了怀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我也不愿意你做家务，珍娜是个很能干的女佣。”他盯着我，“我们约法三章好不好？”
“什么事？”
“以后别再提什么意大利女人，”他一本正经地说，“你使我有犯罪感。”
“如果你并没有做错，你为什么会有犯罪感？”
“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他说，“只是，在你面前，我会觉得自惭形秽，你太纯洁、太干净、太年轻。”
我怔了怔，一时间，不太能了解他的意思。但，接触到他那郑重而诚挚的眼光时，我不由自主地点头了，我发誓不再提那个女人，于是，他微笑着搂住我，我们来到了客厅里。
珍娜是个又肥又胖又高又大的女人，她很尊敬地对我微笑点头，称我“夫人”。她已经把我们的晚餐做好了，我一走出卧室，就已闻到了那股浓厚而香醇的乳酪味，我这才发现，我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紫菱，你可以试试，这是珍娜的拿手菜，意大利通心粉！你既然来到了意大利，也该入境随俗，学着吃一点意大利食物！”云帆说。
“在我现在这种饥饿状况下，”我说，“管他意大利菜、西班牙菜、法国菜还是日本菜，我都可以吃个一干二净！”
我说到做到，把一大盘通心粉吃了一个碗底朝天，我的好胃口使云帆发笑，使珍娜乐得合不拢嘴。我临时向云帆恶补了两句意大利话去赞美珍娜，我的怪腔怪调逗得她前俯后仰，好不容易弄清楚我的意思之后，珍娜竟感动得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哦，那真是名副其实的大拥抱，差点没有把我的骨头都给挤碎了。
吃完晚餐，我和云帆来到了罗马的大街上。
初夏的夜风拂面而来，那古老的城市在我的脚下，在我的面前，点点的灯火似乎燃亮了一段长远的历史，上千年的古教堂耸立着，直入云霄。钟楼、雕塑、喷泉、宫殿、废墟、古迹，再加上现代化的建筑及文明，组成了这个奇异的城市。云帆没有开汽车，他伴着我走了好一段路，然后，一阵马蹄嘚嘚，我面前驶来一辆马车，两匹浑身雪白的马，头上戴着羽毛，骄傲地挺立在夜色里。
我大大地惊叹。
云帆招手叫了那辆马车，他和车夫用意大利话交谈了几句，就把我拉上了车子，他和我并肩坐着，车夫一拉马缰，车子向前缓缓行去。
“哦！”我叹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要让你坐着马车，环游整个的罗马市！”云帆说，用手紧紧地挽着我的腰。
马蹄在石板铺的道路上有节奏地走着，穿过大街，绕过小巷。夜色美好而清朗，天上，皓月当空，使星光都黯然失色了。月光涂在马背上，涂在马车上，涂在那古老的建筑上、那雄伟的雕塑上，我呆了。一切都像披着一层梦幻的色彩，我紧紧地依偎着云帆，低低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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