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柔依然笑得浅淡：“我们不愿意背这个名号，可受损严重的人家够不着土匪，也拉不上官府，也就咱们家离得近，他们得扯上点罪名，在我们身上撒撒气不是？”
“也不是不理解乡亲的苦，但咱们家躲着只会助长了他们这种想法。时间长了，咱们顾家就成欠他们的了。这件事，咱们就算硬着头皮也得迎上来。有错我们自然认，但迁怒来的罪名，我们绝不能任人套在头上。”
秦桑说完这句话，抬起茶杯抿了一口，水汽触碰鼻尖，温温热热的。
保长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站起身来：“叔信你能自己解决好这事儿。但要是有人嘴里吐不出干净话来，你也别放在心上。毕竟除了这种事，没人心里好受。”
秦桑也站起来福了福身：“秦桑自是理解，这些日子也辛苦保长叔了。”
保长这几日确实也没休息好，本来年关近了，最该是大家和和气气热热闹闹准备迎新年的好日子，结果就因为土匪入村，全村过年的气氛都低迷下来了。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上头有县里询问时刻关切着，下头得安抚村民，恤问伤患，还挺不时听族里众长老的商量安排。
还有自家家中的琐粹事情，也不能让他放宽心。
几日后，秦桑和老顾商量着宴请村中人家，特别是那日因土匪入村受损伤的人家，准备在宴席上宣布对一些事情的处理方案。
下了帖子，果然有人推说不来了。
秦桑料得到这个结果，但还是带了礼，一个个往伤员家里亲自问候。
站在孙家门口，孙大娘没给秦桑好脸色，但还是客客气气地：“桑丫头，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儿子瘸了条腿，难去你家喝酒了。改日那条腿长出来了，咱们再请你们喝酒。”孙大娘说着就要关门。
秦桑伸手抵住门，温和笑着看着孙大娘熬红的眼：“天杀的土匪害了孙叔的腿，但年咱还是得照样过。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了结了，秦桑心意虽小，可这份薄礼还是希望孙大娘收下了。”
微微停顿，秦桑回身接过锦盒递到孙大娘面前，见孙大娘还是没有接的意思，继续说道：“这里头是些养身益血、滋养伤口的好药材，虽然不能让孙叔再长出腿来，但好歹能让孙叔少受点苦楚不是？”
孙大娘听到这话皱着的眉眼有些松动了，看着秦桑的眼神也和气了些：“桑丫头，大娘也不是想为难你。但村里头也都说了，要不是你们招人嫉恨惹土匪上身，咱们这些人也不会受这么场灾来！我家那位前年去了，今年儿子瘸了腿，下头还有俩孙子张嘴等饭吃，你说这日子还得怎么过？我怎么做得到不怨你们顾家？”
孙大娘说到这里眼圈泛红，忍着眼泪叹了口气。
“大娘，”秦桑将锦盒递给屋里探头出来的小石头，一面握住孙大娘的手，“我们顾家虽受灾少，但要不是早有防备，恐怕伤亡也免不掉。孙叔的腿没了，我们也心里难受，可您怨着我们，到底也不能把土匪都怨上官府去，您说是不是？”
“村里人说的不错，要不是咱们顾家身子肥也不会得人惦记，更不会牵连到你们。但没道理日子好过了咱们就要夹着尾巴做人。错的是烧杀抢掠的土匪，不是日子好过的百姓。如今您怨我们，您心里难受，我们心里也难受，乐的可就是那群土匪了。”
“任由那群土匪乐着，日后他们万一又下山进村来呢？短时间不会来，可谁说得准往后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的事儿？土匪一日不灭，就一直会有人像孙叔那样丢了腿，像胖婶一家那样没了命。”
“到了如今，咱们邻里之间更要好好相处，团结起来熬过这个年。不光要熬过这个年，往后的日子也要携手起来过出朵花儿来。孙叔没了腿，但还有更多活计不靠腿，我日后也有些生意需要孙叔帮忙。”
“现在保长跟二叔公也说了，让往后村里的娃娃都从小练武，这才能再往后遇上土匪进村这种事的时候最大程度减少大家的损失。但要说从根本上解决，还是咱们日后小心注意，凡事留神，状告官府剿匪，更要以后世代提点教化，让世上能少一个土匪是一个。”
听秦桑说到这，孙大娘早已有些泣不成声。从前她听闻别的村子被土匪洗劫，最多就是唏嘘两句，对土匪产生畏惧。
现在土匪将好好的一个家弄成这样，她心里恨透了。
畏惧和恨，让她辨不清事实，转而嫉恨起损失少的顾家去了。
“桑丫头，是大娘也老糊涂了，竟然听了那些长舌妇的话，真以为是你害了我们家了。现在你把话说的亮堂明白，大娘也懂得道理了！”
“你说的不错，错的是土匪，现在咱们就得在已经没法儿从头救的事上把日子继续过下去。往后咱们也得把这种事情宣扬出去，让官府剿匪，让那些舞刀耍枪的莽汉别去当什么天杀的土匪！”
孙大娘说着愤恨不已，当然不是对着秦桑的。等情绪稍微平复后，孙大娘回握住秦桑的手：“你顾家摆的酒席，咱们家一定去。这请帖大娘就收下了。明儿我也劝劝村里那些人他们也不是存坏心，都跟我一样，被一时的胡话迷了眼了。”
说着她把秦桑往家里拉：“嗨呦，让你在外头站着吹了那么久冷风，快进来炕上坐！大娘给你倒茶去。”
秦桑进了屋，拉住孙大娘：“不急，我来也是为了顺便给孙叔看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想着过了年给孙叔弄个义肢，生活方便，出门走路也好看。”
提到孙叔的腿，孙大娘还是忍不住要留下来的眼泪，只能拍拍秦桑地手背：“难为你费心了……”
秦桑暖暖一笑作为回应，随后仔细看了孙叔的伤口，叮嘱带来的那些药材如何煮弄服用，又量了另一条腿的尺寸做了记录，留着日后做义肢。
忙活半日，秦桑才出了第一户人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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