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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角

湖南人胡大成,其母素来信佛。大成在私塾里跟着老师读书,上学时要路过观音祠,母亲便嘱咐他一定要到里面给观音叩头。

一天,大成又来到祠堂里,恰巧有个少女领着一个小孩在里面玩耍,头发剪得很短,只能盖住脖颈,容貌举止都非常美好。当时大成已经十四岁了,心里非常喜爱这个女孩子,便问她的姓名,女孩子笑着说:“我是祠堂西边焦画工的女儿菱角,你问这个干什么?”大成又问:“你有婆家了吗?”姑娘红着脸说:“没有。”大成说:“我给你当女婿,好不好?”姑娘羞答答地说:“我自己做不了主。”说着又用清澈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大成,好像心里很同意的样子。大成走出祠堂后,姑娘追出来远远地告诉他说:“崔尔诚是我父亲的好朋友,请他说媒,没有不成的。”大成说:“好的。”大成觉得她聪明而又多情,于是对她更加爱慕了。回到家里,就把自己的心愿如实地跟母亲说了。他母亲就这么一个儿子,唯恐违背了他的心愿,就请崔尔诚去做媒人。然而,由于焦家要的财礼很多,亲事眼看就不成了,崔尔诚于是开始吹嘘大成是书香门第的高才,焦画工这才答应了。

大成有位伯父,老而无子,在湖北某县学任教谕。后来,他的妻子死了,大成的母亲就打发大成赶去帮助料理丧事。过了几个月正准备回家时,伯父又病死了,于是只好继续留下来。但没过多长时间,就赶上一支造反的队伍占据了湖南。这一下,大成与家里便失去了联系,最终流落在乡间,又孤单又恐慌不安。

一天,有位四十八岁的老妇人,在村中转来转去,太阳偏西了还不走。并说:“遭到战乱,无家可归,准备卖身于人。”有人问她要多少钱。她说:“我不屑于给人家当奴婢,也不愿意给人家当老婆,只有拿我当母亲的人,我才跟他过,也不计较给多少钱。”听到的人都笑了。大成听说了,便去看这位老妇人,觉得她的面目有一处很像自己的母亲,触到自己的心事,就大哭起来。想到自己只身一人,连个缝缝补补的人都没有,于是就把她接回家去,像儿子一样侍奉她。老妇人很高兴,便给他做饭编草鞋,辛勤劳作,像母亲一样。当大成做事违背她的心意时,就教训他,但只要大成稍微有点疾病,她对大成的关怀照顾,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

一天,老妇人忽然对大成说:“此地很太平,也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事。你的年岁已经大了,虽说离乡在外,可是人伦不可废。这几天,我给你娶个媳妇吧。”大成说:“我本来已经有了媳妇,只不过由于战乱,南北被阻隔而无法相聚罢了。”老妇人说:“大乱之时,人事翻覆不定,怎么能死心眼地一个劲儿等着呢?”大成听了,流着泪说:“且不论结发之盟不可背弃,就是另娶的话,谁又肯把自己的娇女许配给行踪不定的外乡人呢?”老妇人没有答言,只是为他置办床帐被枕,非常齐全,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弄来的。一天,天已经黑了,老妇人告诉大成说:“你点灯坐着,不要睡觉,我去看看新娘子来了没有”说完就出门走了。然而,三更都要过去了,老妇人却还没有回来,大成心里很是疑惑。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吵嚷,出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女子坐在庭院里,头发蓬松,正在抽泣。大成吃惊地问:“你是谁?”女子也不回答。过了好长时间,这才说:“把我娶来,也没有什么幸福,我只有一死!”大成非常惊讶,也不知她是为了什么。女子说:“我从小就许配给了胡大成,没想到大成到北边去了,音信断绝。父母强行把我嫁到你家。我的人你们可以弄来,但是我的心你们是改变不了的!”大成一听,便哭着说:“我就是大成,你莫非是菱角吗?”女子一听,忙止住了啼哭,但还是不敢相信。大成便把她扶到屋里,在灯下仔细相看,说:“这该不是做梦吧!”于是转悲为喜,互相诉说离别之苦。原来,战乱之后,湖南一带方圆百里,没有人烟。焦画工携带全家流落到长沙以东,又把菱角许配给了周生。由于兵荒马乱,也不用举办什么婚礼,只是约定这天晚上把菱角送到周生家去。菱角千万个不愿意,但没有办法,只是哭哭啼啼,不梳头不洗脸,家里人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强行把她推到车上。走到中途时,菱角颠落到车下。这时,只见有四个人抬着轿来到身边,说是周家派来迎亲的,把她扶上轿,快步如飞,一直来到这里才停下。然后,有位老妈妈把她拽进院内,说:“这是你丈夫家,只管进去,不要啼哭了。你的婆母,早晚之间也就来了。”说完就走了。大成问清了事情的经过,这才明白原来那位老妇人是一个神仙。夫妻二人于是焚香祷告,希望母子能够早日团聚。

再说大成的母亲,在战乱中遇到兵马搜查,就同结伴妇女奔跑到深山涧谷中藏了起来。一天夜里,有人叫喊大兵来了,大家便慌慌张张四处躲藏。这时,有个童子把一匹马交给大成的母亲,大成的母亲在匆忙中也没顾得问,就扶着肩上了马,马轻快地奔驰起来,转眼间来到洞庭湖上,只见马踏水奔腾,也不下沉。不一会儿,就来到一个村庄,童子把她扶下马,指着一户人家说:“这里可以居住。”他母亲刚要致谢,回头一看,那马已变成了金毛吼,有一丈多高,童子骑上后腾空而去。大成的母亲用手敲门,门便自己就开了。有人走出来问是谁,声音很熟,一看原来是大成。母子抱头痛哭。媳妇闻声后也赶紧起来,全家见了面,非常高兴。大家认为那位老妇人是观音大士现身,从此,诵读观音经咒更加虔诚了。于是,全家就在湖北落了户,并且置了田产,盖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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