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原先还有些侥幸，当孙将军城破败逃的消息传来，大部分人已经真正的绝望了。
情绪绝望，现实更加绝望。
一方面，法术方面，血祭大阵的威力越来越大，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天雪国，更多的人开始变得狂乱虚弱，并且一个新的情况出现了：
撒菩勒伯的阴冷笑声，突然开始出现在一些人的头脑里，这些人变得如同牵线木偶一样，开始做出一些有明确目的的悖乱行为——
比如，不由自主地向敌军投降，或是说出宝贵的情报。
另一方面，在常规战斗方面，更不用说，人族防线已经退到了幽州城一线，所有的残兵败将，都被挤压在星降高原与幽州城一线狭小的空间中。
这时候，不用说反攻了，他们要担心的是，会不会被已在咫尺之遥的龙军，瞬息一网打尽？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族能够抵抗的实力本钱，已经全部在这里，现在战略空间如此狭窄，很可能会将人族所有的抗争可能性，彻底毁于旦夕之间。
巍巍高耸于天地之间的星降高原，以前庆幸是阻止龙军铁蹄迅速南侵的屏障。但到这时候，大家才认识到，也许，巍巍的高原，挡住的，是他们最后可能的生路。
士气，迅速地瓦解，人心，一夕之间奔溃。
原本团结一致的抵抗军，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逃兵。
到这时，人族联军的统帅们悲哀地发现，也许，他们要争取一个体面的失败，也不可能。
撇去大局不谈，再说苏渐。
如果要用一个最合适的词眼，来描述苏渐，那便是：
“爱。”
首先他爱人。
由此爱族。
进而爱国。
如此方能重情重义。
所以看到了，苏渐能为寂灭林一桩陈年旧案，追索数年，也能为一系列奇异幻梦中呈现的爱恨情仇，一直孜孜以求，追寻真相。
正因爱族爱国，看到如此崩坏的局面，苏渐陷入了极端的苦恨。
他是一个乐观的人，但谁叫世事崩颓到如此地步？
这样崩坏之局，就连最没心没肺的人，也笑不出声来。
更何况，这里有苏渐牵挂的一切，为之奋斗至今的一切。
往日乐观豁达的少年，现在变得沉郁、颓废。
虽然每日依旧在幽州城忙忙碌碌，但连他自己都好像不知道在忙什么，就宛如行尸走肉。
连他都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但从另一种角度说来，现在能留在幽州城，还在履行自己职责的人，都是八大古国中最杰出、最爱国、最富有责任感的人了。
但毕竟苏渐还是变得如行尸走肉了。
他头一回真正明白，在呼啸而至的时代大潮前，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
明白这个真相的滋味，并不好受，以至于每晚入睡前，他只能靠喝烈酒麻醉自己。
这样的事情，在以前从没出现，“酒饮微醺”，一向是洒脱少年克制欲望的体现。
但现在，他却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了，喝的还是烈酒。
只有最熟悉少年的人，才能理解他现在，多么无助和苦恨。
寄魂于他胸前星降之链中的圣龙公主，就是这样最熟悉他的人。
看着自己最熟悉的人，变成如此模样，月歌心如刀绞一般。
和别人不一样，看见少年如此绝望，月歌可以说更加难过。
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隐藏着一个秘密。
没有人能想到，月歌的这个秘密，竟很有可能在当前局势下，帮到苏渐。
既然能帮到苏渐，以月歌对他的挚爱程度，应该第一时间就说出来。
但很可惜，实际她还是如此的纠结。
因为，这个秘密，确实有很大的好处，好到不仅可以帮助人族扭转已经崩溃的战局，拯救日渐颓废的苏渐，还可能拯救她自己。
这种“拯救”，是真正的拯救。可以让她从此不用只是寄魂于一个死物之中，而是完全恢复到当年正常时。
她会获得重生！
好处如此之丰巨，但月歌依然纠结。
因为，如果按她的主意去做了，所有好处发生的可能性，却是极小、极小，更大的可能却是，什么好事都不会发生，但却会让苏渐死去。
所以，作为最佳的选择，是应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不过，苏渐是月歌最熟悉的人，而苏渐对月歌，也绝无隔阂。
毕竟，现在他们二人，心与魂相贴。
于是，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天。
这一天，应该是人族再次被龙族，压制到狭小区域后的二十多天。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苏渐协助幽州军疏散难民，忙碌了一整天。
像这样强度的工作，苏渐已经做了将近一个多月。
这种情况下，就算以他强悍的身体素质，也很是吃不消。
所以，这一天，当他忙碌了一整天后，终于撑不住，便在幽州城的某个街角，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在地上盘膝坐了下来。
他背靠着墙壁，喘了一阵气，便取下腰中的酒葫芦，开始往嘴里灌酒。
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街头慌乱奔走的军民，他心中的愁苦，再次泛了上来。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显露出破败灭亡的迹象。
即使是治安极好的幽州城，这时候也出现了偷摸抢掠的事件。
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这意味着，秩序的崩溃，可能比实际城破还要来得提前。
而秩序的崩溃意味着什么？
国破家亡。
在心中推导出这一切，苏渐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哭自不必说，面对国破家亡的命运，没人笑得出来。
但他现在却有些想笑，笑自己曾经志比天高，做了那么多事清，只想完成心中夙愿，并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正义一些。
他以为自己是能做到的。
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能取得应有的效果。
但现在，他想到“力所能及”这个词，他笑了。
他笑自己如此幼稚，光顾着想“力所能及”之事，却没能早点认识到，“力所不能及”时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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