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轻轻推开院门,走向屋子,在门前拍了拍,问道:“妈妈睡了吗?师师有话与妈妈说。”
她倒是准备好了很多说词,比如:我睡不着,我想明阳,我心里难过,等等事情,左右就是女儿家的一些小心思罢了。李妈妈又疼她,撒娇而已,以往又不是没撒过。
敲了半晌,没听见里面有动静,师师心头松了松,然后推门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到了一处暗阁,拉动机关,从里面取出钥匙与令牌,接着关好门,悄悄的离去了。
……
巧竹楼对面的红竹楼,一处雅阁内,窗户是打开的,冷风中烛光轻轻摇曳。
“所以,你今夜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李妈妈轻声说道:“就只有这些?”
她抬眼,看向面前秃顶魁伟的老人。
老人微微点头,声音还是那般宏亮:“就是这些,我要离开京城了,或许此生都不会回来,而且我也没多久可活了,所以,芸娘,我想用最后的这几年,弥补过往的那些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
李妈妈看着眼前的老人,定定的看着,半晌没有言语,一会儿后,她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呵呵呵呵……”
她失心疯似的笑着,完全没有节制,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突兀间,她猛的收声,目光冷锐的瞧着老人,咬牙切齿的道:“周光祖!你当我李芸儿是什么人!二十年,二十年啊!!!”
她压低声音咆哮着,眼泪夺眶而出:“一个女人能有几个二十年!你现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想带我走!?你快死了,然后想在最后的几年让我陪在你身边?做梦!”
老人沉默,过得片刻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多有讨饶。”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向外走去。
“周光祖!”
李妈妈大叫一声,老人微微停步,接着又是一声叹息,继续向外走。
李妈妈急忙跑过去,从后面抱住老人,哭道:“光祖!我愿意,我愿意,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老人从来都是这样,他一生刚直,不管是在战场,或是绿林,亦或是朝堂,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以至于他在这世上总显得格格不入。
他是绝顶的武道大家,少年时习了一点拳脚,天赋过人,左近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其后入得军中,因为格斗拼杀时的天赋,他被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看中了。
他那时才十二三岁,但却生得极为魁梧,可以用简单的格斗搏杀技巧,战胜经年的老军卒。有一天,某个人看到了他在军中的表现,于是过来问道:“小儿,当某亲卫如何?”
他十分惶恐,因为那人名叫:狄青。
这是他真正的老师,亦或是师父,如师,如父。他学了他一身的武艺,甚至后来比老师更加厉害。但因为悟性有限,在兵法一道上并不出众,距离老师狄武子差得太远。所以也不敢对外说出这层师生关系,怕辱没了老师的名声。
他练得一身武艺,只为保家卫国,然则这个国家却并未给他发挥的舞台,他原本是战阵上是一员攻城略地的猛将,最后却受困于皇家牢笼,领了带御器械,其后又领了秘谍司,最高不过做到从四品的枢密院武职行走而已。
他被罢官,离开了京城,然后在江湖上闯下天下第一的名号。又过几年回到京城,遇见了她。
她芳华十五,正是当红的时候,那时哲宗皇帝赐下“御拳馆”,一场宴会上,她认识了五十多岁的他。他那般的沉稳气度,是其他庸庸碌碌人等所不能比的。这样一位“大叔”便就这样深深的吸引了她。
但那时,她正当红,他有老妻在身边。他也曾说,嫁到我家来吧,不能给你正室,只能委屈你做妾。而她却因红尘名利没有答应,只是两人多有私会,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再后来,他的妻子去逝了,那时的他显得极为沧桑,总在悼念亡妻。而十九岁的她也已经过了当红的年纪。
“光祖,姐姐去了,我知你难过,若是可以,我便自赎自身,过来陪你,左右身边有个相伴也好。”
“等等,等我忘了她。”
这一等,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的时间,耗费了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光。她恨吗?当然。她怨吗?是的。但再多的怨恨,在此刻老人将要离开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迹。多年积攒下了的情愫,亦在此刻变得炙烈。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分开她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却是老夫自私了,已经耽误你二十年的青春,今日来见你,却还要再勾你的尘凡,大是不该啊。以后,找个人嫁了吧,总在青楼里打转,有个甚意思。”
接着,老人回头冲她笑了笑,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
李妈妈愣了愣,真想骂一句:“周光祖,你不是人!”
但却生生的忍住了。这个男人啊,认识了半辈子了,你就不会哄我两句吗?但凡你说句好听的,略微的暖暖心……
我又不是那般下贱的贱人,就算你哄我,我也……
自是从了你的……
她这般想着。
然而事世难料,老人的果决,女人的自尊,让他们只能这样劳燕分飞。或许此生,再难相见。
老人走了不知多久之后,她压抑着叫了一声,撒气似的推倒书架。过得许久,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才渐渐平静下来。
走到窗户前,向下望去。
然后,她便看到,师师从她的院子里鬼鬼祟祟的离开了。
……
听花雨的院落,李玄领着众人此刻已然等在了这里,没过多久,师师按照约定好的暗号,轻轻叩动门扉。
打开门后,却见她还带着一个很大的包裹,李玄不禁有些好奇,但这个时候却没多问什么。跟着进了屋子,介绍众人与师师认识。
然后便一个个的问着:“李大家有礼”之类的。
倒是朱贵与旁人不同,行礼后说了句:“小弟朱贵,见过嫂夫人。”
众人听得,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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