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原本旖旎柔顺的身子突然一僵。
“跟我走吧，我为你赎身。”
他这样说道。
师师僵硬的身子放缓下来，渐渐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春情的眉目间带着些许挣扎，片刻后说道：“明阳，妈妈带我如亲，若没有妈妈，怕是我也活不到如今。这青楼里的腌臜事明阳应是听说过的……”
说到这里，她略微的停了停，继而又道：“若我要走，妈妈知道我与明阳情投意合，即便明阳只给一个大钱，她也会放我走的，还会给我一笔陪嫁，然则……”
“嘘……”
李玄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她的朱唇上，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道：“我懂。”
再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搂着她。
“明阳……”
师师卷缩在他结实的胸膛里，却是哭了。
……
三天后的早晨，汴河码头。
张三已经上了船，正在与船家说着什么。这是一艘商船，将往东南而去。今天便是李玄“离开”东京的日子。昨日已经将船定好了，但还有些小事情需要张三与船家安排的。
码头上，李玄正与师师依依惜别。
“朝中近日已然传出北伐的消息，北方的局势不好说，但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辽国必灭。而此战即便童贯胜了，想必也不怎么光彩。女真人刚刚从白山黑水间崛起，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他们野心甚大，南侵是必然之事，大宋武备松弛，而女真却如猛虎出林，此战甚为危矣。今后师师要是听到有关女真南下的消息，便立刻离开汴梁，往南去，越往南越好……”
“师师不必为我担心，从南往北这一路上，我经历了很多事情，个把强贼倒不放在我眼里，大可放心……师师一直在矾楼抛头露面也不是好事，若是可以不若隐退幕后，教教其他妓子们一些艺技便是了，没必要整日里迎来送往……”
“我此去山高路远，怕是一两年内与师师见不上了，不过将来，你我终有相会之时，到那时，我希望师师能得脱心中樊笼，与我一起远走高飞……别说话，听我说，我不会回吴江市，而是会去更远的地方。我要看看，看看这世间到底怎么了……”
书生细细琐琐的说着这些，有真话，也有真情。但最后他却是在骗师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过不多久他就要离开这方世界。今后想来他们彼此间，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
说这些“再见之时”的谎言，只不过想给师师一个念想，或许过得久了，师师便会将他忘了，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也说不定。
他也很无奈，若只是穿越在这大宋朝，他自是想着与师师长相厮守的。但有混沌墙壁的束缚，他注定便是这里的一个过客，身自不由己的。
师师已然泪眼朦胧，却强忍着不肯让泪水掉下来。她心里的明阳，便是一个为了“天下百姓再也不苦”的高洁仁士，她知道，明阳此番离开，必定是为了寻访那样能“救世”的道理去的。
此刻虽是不舍与他分别，但却不能因为儿女私情阻拦他胸中抱负。师师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有一句：“明阳，我等你……”
而后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里面装着她昨夜剪下的一缕轻丝，递给明阳，这算是她与情郎的定情信物。
书生伸手接过，轻轻叹息，最难消受美人恩，恩重之时，他却无已为报。却再不知该说什么，登上船，拿着香囊的手轻轻挥动，向师师告别。船夫挑动船篙，渐渐与码头分开。
师师目光盈盈，轻轻挥手相送。
却在此时，听得船头上的李玄轻轻唱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
依旧是他往日里随便唱的动听而又怪异的曲子，听得前面几句，师师浅浅的笑了，以为他是在唱白居易的《长相思，汴水流》。
然而没想到，他却直接将后面的词却是改了：“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 情妹妹，亲一口，哥哥喂你，哥哥喂你盅交杯酒……”
合着曲子的词没有任何含蓄，粗鄙非常，等同乡间俚曲，若是别的文人士子听到这些，必定会报以鄙夷之色。
而这样直白的唱词却让师师突然间潸然泪下，瞧着渐行渐远的小船，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叫：“明阳！！！”
她真的很想将明阳叫住，与他一起乘船离开，然则最后却只是说了句：“我等你啊！”
继而泪眼婆娑。
“师师……”
晨光中，书生渐渐远去。许久，许久，她便站在那里，直到载着书生的船已然完全看不见了，她还依旧眺望的那边。
“若是有意，你便随他去吧，此时再叫一艘船，还是能追上的。”
师师的身后传来了李妈妈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师师，错过了会后悔的。”
师师擦了擦眼泪，轻轻摇头，显得极为坚决：“明阳有天大的志向，而师师只会谈情说爱，唱词唱曲，师师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他，妈妈，便就这样了。若有缘，日后自会相见的。”
李妈妈叹息：“你呢……妈妈该怎么说你，妈妈这些年来攒下不少积蓄，就算是老了，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当年问你那句‘可会为我养老送终’不过是句玩笑话，每一个经过妈妈调教的小女，妈妈都会问上这一句的，别人不当回事，偏偏就你还认真了。”
“妈妈也是年轻过的，也遇到过可心的人儿，他虽不如李明阳那般文才绝艳，但却也是这世上顶顶的好男子。可惜那时只知道红尘名声，错过了。后来想想，真的不值的。师师，听妈妈的话，去追李明阳，不晚的。”
师师轻轻摇头，擦干眼角的泪水：“妈妈，回吧……”
轻轻一语，她转身离开。
小时候的师师模样并不好看，小小的身子很瘦，瘦胳膊瘦腿的没几两肉。饿的久了，脸就小了，而眼睛却显得特别大，头发枯黄没有半点光泽，像个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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