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称朕什么？”
在那寂静之中，丰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傅云鹤仍旧没有起身。
丰帝的反应，虽没有皇后那么激烈。但谁又知道，隐藏在他平静之下的，究竟是什么。
“父皇。”
再度吐出这两个字，对傅云鹤而言，也是一种冲击。
丰帝的双目，随着傅云鹤那两个字，不断放大放大。
到最后，他竟慢慢闭上了双眼。
微微侧过的身体，回到了最初位置，视线情不自禁的移到了床尾。
那金色幔帐，映射着整个大殿的烛光，色彩斑斓，如同梦境虚无缥缈。
或许人在病弱之时，才会这么容易被人触动。
傅云鹤久久没有再听到丰帝的声音，也不知自己此时应该做些什么。只能跪在原地，静静等待着丰帝的下文。
如果按照皇后所说。
要是丰帝醒了，那傅云鹤就不必急于继位。
只不过要将自己大皇子的身份公之于众，而且不日后就会成为太子。
原来如此。
前些日子，丰帝总是在朝上提起立太子的事，就是为了今日做的准备。
“你做好准备了吗？”
终于。
丰帝那沧桑而喑哑的调子，在整个大殿上幽幽响起。
这无异于每次出征前，傅云鹤总会问自己，准备好了吗？
现在换做丰帝来问。
傅云鹤忽然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重担。
而且也知道，他即将迎来的将是一场战斗，输赢并不在谁的掌控之中，但战事或许会持续到傅云鹤死的那一天。
“是。”
“朕对你只有一个句话。”
“父皇请说。”
“不要手足相残。”
仅仅只是不要手足相残？
丰帝的意思是，就算傅云鹤变成了太子，或者日后变成了帝王。
都不要动傅晋舟和傅文舟？
“是。”
“还有一句话，不管你今后是谁，一定要勿忘初心。”
勿忘初心。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但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傅云鹤怎么可能不知道。
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多少人最后迷失了自我？
“朕知道你的为人，其他的多说无益。只要你能保持初心，这个国家必不会走向灭亡。你也不会变成一个昏君。”
为什么要在此时跟傅云鹤说这些？
他不想听。
就像他马上就会变成皇上，马上就要面对狂风暴雨。
“可是——”
“你不必问朕，什么才是治国之道，怎么能治好这个国家，有些事你要自己摸索。只要在做每件事前问问自己，死后有无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若是问心无愧，尽可放手去做。”
若是问心无愧，尽可放手去做。
这句话如同洪钟，一声声重击着傅云鹤的心。
他这一生已经也算经历很多，但此时此刻，丰帝的话却像金玉良言。
或许他将会永生难忘。
“儿臣必将谨记于心！”
“还有一点。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事，记住，切莫被女人牵制自己。若你成了皇帝，儿女情长必须搁置。你可以爱上哪一个女人，却不能只爱她一人。也不能让她影响你的任何决策。”
“为什么？”
“因为在你身后，已经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国了。若你只是一家之主，你可以一生只娶一个妻子，与她子孙满堂白头偕老。但若你是一国之主，你背后就是千千万万子民，你不能为自己而活，也不能为哪一个人而活。你的命，是整个丰国的，不是你自己的。”
命。
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傅云鹤慢慢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丰帝话中之意。
可是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怕这样的结果，顾叶根本无法接受。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除了被迫答应，还能怎样？
毕竟这身衣服，穿上容易，再想脱下来就难了。
“是。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会忘记。”
“起身吧，能记住就好。朕看，统领府你也不必回去了，明日就随朕一同上朝吧。”
似乎说了太多话。
丰帝的倦怠比先前更甚几分。
最后那句命令过后，他便倚着软枕沉沉睡去。
全然没有再理会站在殿上的傅云鹤。
他再原地等待许久，听到丰帝平缓的呼吸后，才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正殿。
脚步才出殿外，已见皇后转身，见到身形修长的傅云鹤，一时语塞。
好像想说什么。
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陛下他？”
“父皇已经睡着了。”
“你——”皇后欲言又止，对傅云鹤涨了张嘴，才开口道：“你要不要进去见见她？”
她的本意或许根本不是说这话。
但指尖已经朝顾叶所在的偏殿指去。
没想到，本来心心念念担忧顾叶的傅云鹤，这一次竟毅然摇了摇头。
拒绝了皇后的问询。
“为什么？”
显然没料到傅云鹤会做出这样的抉择，皇后忍不住出声问道。
“还是如母后所说，等一切都结束后，再去将她接出来吧。”
也许傅云鹤只是害怕在此时见到顾叶。
因为她将会问的每一个问题，傅云鹤都可能无法回答。
所以还不如不见。
在凤翔宫内发生的这一切。
远在五皇子府中的傅晋舟，却还是听到了风声。
但他知道的也只是事情的一分半点。
“你确定吗？”
“殿下，不会有错的。有人亲眼看到，从宫中来的人，将傅云鹤和他夫人带进了宫！而且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傅晋舟皱起眉头。
这么晚，为什么还要将傅云鹤传唤入宫？
“知道宫中来的是谁的人吗？”
“好像是皇后娘娘的人。”
傅晋舟更是困惑不已，竟然不是皇上要见傅云鹤，而是皇后？
皇后见傅云鹤干什么？
隐隐之间，傅晋舟感觉到明日似乎要发生什么。
极度不安，让他再原地来回踱步，眉头也随之越皱越紧。突然，傅晋舟忍不住想起，丰帝近日一直说起的太子之事。
难道丰帝要恢复傅云鹤大皇子的身份？
并且还要将太子之位给他？
要是傅云鹤变成了太子，怎么可能放过傅晋舟！
他绝对不能让傅云鹤变成太子，绝对不能让他染指皇位。
因为皇位是他的！
谁都不能从他手中夺走！
所以不管这个猜测是真是假，傅晋舟都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做好应对一切结果的准备。
“去把陈将军，王将军，左大人速速请来！”
傅晋舟下定决心，对着手下冷冷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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