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子跪在地上替锦云量着腿长，量完之后，又站起身，“劳烦格格您伸直了胳膊。”这样上上下下量了十几处，每一处都细细地计上尺寸，这才停手，“几个月不见格格，格格长高了不少。”
觉罗氏坐在一旁喝着茶，听见她这么说就笑了，“可不是，她乍一回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头年你给她做得那些个衣裳，一次没上身呢，就都不能穿了，都便宜给了锦绣。”
“这也是奴才想得少的缘故。”巧娘子本是乌拉那拉家的家下人，因此自称奴才。
“你想得也不少了，照着她前年的尺寸又放了三寸谁知道她长得这么快。”
“这必是宫里的水养人。”
“就是如此。”觉罗氏笑道。
“太太，姑娘入宫选秀的衣裳……是不是也该做了？您是让奴才做，还是找外面的人做？”
“就你做吧，选秀时也不宜穿得太乍眼。”觉罗氏想了想道，自家的女儿在宫里虽说是在太后身边陪着两个公主，可也够乍眼的了，选秀的衣裳随大流便成，不必做那些个出挑的样式。
“额娘才说姐姐长得快，怎么这么早就要做选秀的衣裳了？不怕到时候又小了？”锦绣一听见选秀两个字，脸上就露出了十分的不高兴。
“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傻吗？”觉罗氏摸摸她的头发，“头前不知道你姐姐长得快，自然把衣裳做小了，这次知道了，每件衣裳多四寸的富余，到时候再让家里的针线上人放开就是了。”
“那般的麻烦，不如到时候再做。”
“到时候人人都要做衣裳，巧娘子虽是咱们自家的人，也不能专给你姐姐一个人做，赶工必要出错，不如现下慢慢的精工细作，也不是咱们一家人这般，旁人也是这般。”
锦云天生的七窍玲珑心，又与妹妹朝夕相处，又怎能不知妹妹不是在闹选秀的衣裳不要现下做，而是不喜选秀……“选秀一事，本是咱们旗人家女儿必经的，你现下就这般，三年后岂非更不高兴？”
“我是天生的丑怪人，怕是初选都过不去，又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觉罗氏戳了戳她的额头，“人都说你生得最像你阿玛，难不成你在说你阿玛是丑怪人？”
锦云笑着捏了捏锦绣的脸蛋，“可不是，不止长相相似，连性情都是似的，阿玛不是说你是他的老儿子吗？”
“我若真是儿子便好了。”
巧娘子脸上带着笑，瞧着这娘三个闹在一处，心道人都说二格格不是太太生的，必有隔膜，现在瞧着竟比大格格还要得脸……可见这世上的事并无绝对。
觉罗氏也觉得在下人面前这么闹不好，止住了两个女儿，“让你见笑了，这两个猴儿在我跟前自小这样闹惯了，你快给锦云量尺寸罢。”
巧娘子应了一声，“奴才也不是外人，瞧着太太与格格们好，奴才也颇跟着高兴，这才是家和万事兴的征兆。”她手脚利落地量完了尺寸又道，“七日之内奴才必将衣裳送过来。”
“你虽是我家的家下人，现下好歹也是老板娘了，不必自己来，派个伙计来便是了。”
“那哪儿能呢，树高千尺也不能忘本，更何况奴才才不过是一棵柳蒿秧子。”巧娘笑道，彼时家下人便是如此，若是有做官的，那怕是官居一品，远远地瞧见了身为普通旗人的主子，也要下马下轿，跪地磕头，她这般开个裁缝铺子的，实在不值一提。
“你啊，天生的一张巧嘴。”觉罗氏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事多，我也就不留你了，你走吧。”
巧娘子又双手下叠施对觉罗氏和两位姑娘施了礼，这才走了。
锦绣拿帕子遮唇打了个呵欠……被眼尖的觉罗氏瞄上了，“昨个儿你与姐姐睡一屋，是不是缠着姐姐整整说了一宿？”
“没有的事，我不过是……”说了半宿而已，“不过是说了姐姐走后府里的大小事罢了……说到一半姐姐就睡着了……”
锦云笑了笑，“是啊，妹妹没说一宿。”妹妹与自己虽说性情不同，却是自幼情谊极深，这次是两个人自下生以来分开得最久的一回，难怪妹妹会这么缠磨着自己，想想自己这次回家过不了多久就要再回宫去选秀，无论是不是真被指婚给四阿哥，都在家里呆不了多久了，真是觉得聊半宿亦是不足的。
“才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府里哪有能说一宿的事。”觉罗氏摇了摇头，“行了，你们俩个也下去歇着吧，这要是日后嫁人了可怎么得了，婆婆是要骂的。”
“姐姐若是有婆婆每日立规矩骂人，倒是福了，若是……”
“闭嘴！”觉罗氏的眼刀立时飞了过来，“自从你姐姐进宫，你便整日的不高兴，我瞧着这两日是好了，怎么现在瞧着又故态复萌了。”
锦绣吓得一吐舌头，见觉罗氏因此更生气了，只好坐在一旁低头不说话，锦云听额娘这么说，不由得一愣，“妹妹自我走后整日不高兴？”
“不止是不高兴，腊月里眼见一日一日的邻近过年了，偏你在宫里呆着出不来，着急上火病了一场，瞧着倒似家里只有她一人想你一般，害得我既牵挂你又要顾着她，年都不知道怎么过的。”要说苦水，觉罗氏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只是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女儿，早知道有苦得藏着，有难得掖着，不能在人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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