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苏棠懒洋洋靠在矮榻上，忽然来了兴致说想听方重衣弹小曲儿。
那人便取了七弦琴认认真真弹起了……童谣，还是新学的。
曲子过半，正在摇头晃脑听的苏棠忽然惨呼一声，手扶着腰，几乎痛得喘不过气来。
世子爷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却吓得脸煞白，琴弦连连绷断好几根。
那个下午云淡风轻，蝉鸣声很喧嚣也很可爱，他们的女儿就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午后诞生了。
孩子生得很顺利，苏棠认为是琴声辅助的效果，方重衣却坚持认为女儿是被吓的，以至于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敢碰琴。
苏棠仍然提议给女儿取乳名悠悠，可以让慢慢以后罩着妹妹，然而被方重衣傲娇地拒绝了，大抵是还在记王爷的仇……最后，两人商量了一下，那会儿他弹的曲子是《梧桐谣》，乳名便叫桐儿好了，大名方和盈。
小桐儿眉眼极像爹，五官轮廓又有几分娘亲的影子，可以说取二人之精华，实在漂亮得过分。性子也乖巧，待她好的，她都愿意亲近，不怎么哭闹，反倒很喜欢笑，小脸粉扑扑的，笑起来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侯夫人喜欢得不得了，三天两头接过去，太后也时常巴巴地派人过来接孙女儿进宫，变着法宠她，还舍不得让她走。
一个下午，方重衣回府。本来桐儿在罗汉床上乖乖坐着，等着娘亲给她扎头绳，远远看见爹亲回来，急得在塌边爬来爬去，时不时扬起圆乎乎的手臂要抱抱，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
“哎呀，你回的可真是时候。”苏棠叹气，放下小梳子，将不安分的团子捞回来。
方重衣笑意温柔，在母女俩身边坐下，捏了捏女儿的脸颊，见苏棠发梢扎着眼睛，又抬手替她轻轻地拂开。
编了半天的麻花辫全乱了，苏棠佯装怒意嗔他一眼，把梳子和粉头绳塞进他手心里：“喏，你来。”
方重衣：“……”
麻花他不会编，只能将就扎一双羊角，尽管桐儿乖乖的不怎么捣乱，但方重衣也是满头大汗，生怕扯到她头发丝儿。
好在勉强完成任务。
桐儿在罗汉床上爬来爬去，注意力马上又被矮几上的纸笔吸引，歪着脑袋想了想，小手抓起一支大号的笔刷，往颜料盘里使劲一戳。
方重衣专注而入神地看着。
平日里看多了苏棠画画，那些颜料他也能认知，刚刚女儿选的是“绿色”。
桐儿动作豪迈，在纸上呼啦呼啦乱涂着，不一会儿画了颗小树，枝叶乱蓬蓬，意外的生动。
他的心忽然踏实下来。随着女儿逐渐长大，他便开始默默观察她的眼睛，好在一切都正常，人离得远了也能看清，辨认色彩也没有问题。
苏棠却是半句也不提的，有时候甚至忍不住安慰他别太在意。
桐儿画完树，又蘸了些淡鹅黄，在树下画了两团土豆似的东西，似乎指的爹和娘。
苏棠得了空，便懒懒靠在他肩头，惬意地闭上眼睛，另一个画着画着也累了，母女俩竟同时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侍女们默然上前，将桐儿抱去哄睡觉，苏棠便彻底放松，枕在他腿上。
宣纸就在手边，她看着充满童稚的画面，忽然坐起身子，搂住方重衣脖颈道：“我们再生一个吧！”
“嗯？”他听到这话，目光不自觉落在苏棠衣襟深处，雪白的脖颈，锁骨微现，“所以你的意思是……”
显然，苏棠是从“长远”角度提出的建议，而方重衣理解成了“当下”要做的事。
这三年，方重衣还从来没提过再生一个的事，原因无他，就是觉得十月怀胎太过辛苦了。产房里传出啼哭声的那个下午，他不顾一切冲进去，看到苏棠苍白无血色的脸，一阵凉意顿时从头漫到脚，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把人轻轻揽进怀里。若她没这个意愿，他自然不会去勉强。
“桐儿一个人多寂寞啊，生个弟弟或妹妹来陪她呀。”苏棠眨了眨眼睛。
方重衣垂眸：“怕你辛苦。”
她紧了紧双臂，安慰道：“人家说第二胎会轻松些，而且我生桐儿的时候就很顺利，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的确，她体质好，除了生孩子那一刻，也就是吃喝玩乐而已，反倒觉得一直陪在身边照顾的某人，才是兼具着身心双重压力。
某人听罢，深谋远虑地点点头，不动声色将人往矮榻上抵：“那……我们现在从长计议一下？”
她抿唇而笑，难为情地把人往外推：“今天有点累。”
前些日子凤延殿东面的花园修缮完工，小辈们也趁这个机会纷纷赶去看望太后。儿孙们齐聚一堂，老人家很是高兴，还有意无意提到希望能将这番美景描摹下来，苏棠便从善如流领了命，山水楼阁的工笔画，完成后免不了一阵腰酸背疼，时不时得揉揉肩膀。
方重衣神色悻悻停下来，又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肩膀和后颈，力道不轻也不重，已经是非常娴熟了。
肩颈的力道舒适至极，苏棠安心地靠在他怀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桐儿的画被微风轻轻带起，上面有一棵乱蓬蓬的小树，树下是她和他，旁边有一个小豆包，未来的某个时候，还会多一个小豆包。
窗外的晚霞绚烂如锦，柔和而静谧的暖光洒落进来，勾勒出相依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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