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侯爷对您挺好啊。”春桃想她都能看明白的事，姑娘一定看得懂，换一般人被上京贵胄看上早喜上天，怎么自家姑娘没点反应，“姑娘觉得不好吗？”
“我没说不好。”云琇有种水里人不急岸上急的感觉，“你何时见我给其他人做贴身物件？大哥，三哥都没有。”
这话也是，“姑娘，别怪奴婢多嘴，老太太忙完六姑娘的亲事，下一个就轮到您，我娘说婚姻大事关乎女子一辈子，您心里头得做个打算。”
“我知道了。”但那个人是忠毅侯，云琇始终不大愿意。
她不是忘恩负义，也不是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婚姻不是儿戏，得两家长辈坐下来见面，眼下一家在扬州一家在燕京，在哪见面？
忠毅侯府万不能屈尊来扬州，老太太也未舍得再远嫁一个。
总不能两家各自顾船，找个中间地界，从陆路跑到水路上聊吧，不是闲出蛆吗？
春桃不懂云琇心思，见她不说话，不好再多嘴。
初春在往仲春走，天越黑越晚，云琇胃口不佳，喝了两碗竹笋老鸭汤腻住了，带着春桃去院外消食。
天还亮着，晚霞铺满天际，堆叠在尽头，游廊的光线渐渐暗淡，婆子门开始挂灯笼，两廊柱间一个，每个照亮方寸。
云琇边走边欣赏这日日能见的风景，春桃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八妹妹。”冷不丁轻轻的声音从月拱门后面飘过来。
春桃吓一跳：“是谁在那儿？”
“八妹妹，是我。”人影从暗影里慢慢走出来，再走到橘黄的灯笼下，“好久不见。”
“谢公子？”春桃吃了一惊，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云琇前面，“公子，天晚了，我家姑娘要回去歇息，有什么话明儿请小三爷带回。”
谢宗仁对逐客令充耳不闻，作揖行礼：“八妹妹，是我唐突，听子墨说老太太病了，我趁今日下学早前来探病，不料巧遇。”
怎么看也像等候多时，春桃说：“还请公子早些回去，免得耽误明早上学。”
谢宗仁依旧保持行礼的姿势：“八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去前面看着。”云琇见四下无人，不想被发现传到丁媚生耳朵里，叫春桃放哨。
春桃不放心，又不好说什么，应声离开。
谢宗仁直起身子，往前走两步。
云琇淡淡开口：“你就站在那，我听得见。”
真要说的时候，谢宗仁一肚子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片刻，挤出一句不温不火的问候，“八妹妹近来可好？”
云琇回答好。
谢宗仁又沉默会，问句憋在心里话：“因为忠毅侯的关系？”
云琇牵了牵嘴角：“与他何干？”
谢宗仁说：“我方才去晖寿堂，侯爷正好出来，他说月底回京，进京后谢家的案子有着落了。”
云琇屈膝福了福：“先恭喜公子了。”
谢宗仁不是傻子，听懂冷言冷语的拒绝，尤其在大明寺挨一耳光，心里自卑越发强烈，“说到底，姑娘厌我不是因为春兰，而是不愿下嫁吧，也是，我现在一穷二白，连间像样的宅子都没有，正经人家姑娘自然瞧不上。”
“你有没有宅子与我无关。”云琇不想与他多费口舌，“那天在大明寺，该说的说了。”
“可并非我一人的错。”谢宗仁替自己辩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八姑娘就不能宽容些？”
“宽容？”云琇不悦盯着他，“你要真心悔过，会不顾礼数在我府上堵我？你满口君子作为，干的都是小人勾当。”
“我小人？”谢宗仁指了指自己心口，眼里浮起讽刺的神情，“八姑娘重礼仪，不也和其他男子私会外出。”
云琇听得一愣：“什么意思？”
谢宗仁：“今天上午，皮料铺子，要我说得更详细一些吗？”
“你……”
“我没跟踪，路过看见而已。”
云琇终于明白，“你想如何？”
“不如何，”谢宗仁俊秀的脸上扬起得志的笑，“八姑娘陪忠毅侯去皮料铺子做什么，也给我做一份。”
“你真无耻。”云琇眼角寒凉看着他，“忠毅侯做护腕，你个读书人用不上。”
“那就给我做双鞋。”谢宗仁不疾不徐道，“八妹妹不做也行，估摸老太太还不知道你单独跟爷单独出去，她老人家身体刚好，经不起受气。”
“你！”
“八妹妹自己掂量，”谢宗仁打断她，“以后少不得麻烦妹妹，你能想法子和忠毅侯出门，也有办法见我，上次在大明寺，已经见过妹妹的睿智。”
说完，转身离开。
云琇却站在原地思索好久，直到春桃来找她。
“谢公子怎么这么不要脸！”春桃没想到读书人坏起来，连肠子都烂透了，“姑娘，我们做鞋子吗？但凡答应这件事，后面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不做，谢宗仁把能说不能说都告诉老太太，又该如何？
与忠毅侯，府里忌惮他的身份，不敢说破，但凡有人捅破这层纸，坏了云府脸面，不用丁媚生扇阴风点鬼火，云御史第一个不会轻饶她。
到时赶出云府，嫁回老家就不是一句气话。
云琇心里恨透了，恨自己在大明寺没多给两个嘴巴子。
“鞋子你来做。”她答应忠毅侯，只能赶工一人的，“挨到月底，他和侯爷一起回京，得意不了几天。”
这个瘪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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