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茶馆里熙熙攘攘，任凭窗外秋风飒飒，馆内的气氛依旧如火如荼。赤膊大汉们把着值几个破铜板的茶杯大肆喧哗，桌上残留着未干的水渍，摊着一堆花生米。
也是值几个破铜板的。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有秋风泻入。
“可否予一杯茶水解渴？”温文尔雅的语气，是不似当地人的那种细腻。
一个玉面和尚，身着的却不是印象里那种僧袍，而是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隐约露出里面一身简朴的行者装扮，配着他那副淡然的表情，倒有几分江湖人的味道。
“和尚？”喧闹的茶馆一下子静了不少，只听有个年轻的声音惊诧道。
“恐怕不是。”一老者注视那素色的袍子半晌，犹豫道。
“哟，这位师父长得好生俊俏。”茶馆的主人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端着一杯茶水便要作势贴过去，“敢问尊号？”
“女施主请自重。”那和尚没有躲闪，眉头也一下没皱，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话。
“嘻，出家人就不是人？”那女子一点想要收敛的意思，反而大胆地把整个上半身都贴到了那人身上。
茶馆里陆陆续续响起笑声，不少人都好奇地探过头去，想去瞧瞧那和尚的表情。
和尚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闭着眸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怕是今天就要破了戒。”之前的那年轻人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女人丰满的身段，又去看看那一声不吭的和尚，“有趣有趣。”
他的声音很轻，茶馆里许多人都没多在意，可那和尚却似乎听到了，睁眼朝他的方向睨了一瞬。
女人依旧在他耳边亲热地絮絮叨叨，暧昧的气息拂过和尚的耳畔，不痛不痒。女人见他没一点反应，甚觉无趣，伸手就欲往他的腰间探去，“我说……”
她的声音一下子卡住了，伸出去的手也顿在和尚的腰间。宽大的长袍遮盖住了众人的视线，只看见女人僵硬地把手收了回来，退开几步，一脸不可置信，“你……”
“佛曰：不可说。”那和尚淡淡道，不再去看一眼那早被搁置在一旁茶水，合掌道了声佛号，便转身离去，留下呆愣的茶馆女主人和一干不知所以的众人。
“这位师父有些奇怪啊。”先前的老者捋了把花白的胡子，一脸探究，“年轻人，你说呢？”
回头看去，坐在后头的年轻人早已不见踪影。老者叹口气，道声“年轻真好”，伸手摸索腰间的钱袋想要结账，却蓦然大惊呼道：“我的钱呢？！”
无视馆内掀起的又一阵喧闹，和尚的脚步依旧平稳。他又走了一段路，待来到一段崎岖的小路前，突然出声道：“施主为何不现身一见？”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随即一人影从林木后闪现出来，“和尚，不简单呐。”
“施主谬赞。”
“啧，和尚，我一般可不夸人……你就不高兴一下？不过刚才你对那女人也挺冷淡的……”
“‘心与空相应，则讥毁赞誉，何忧何喜？’”和尚依旧是淡淡的，言毕起步。崎岖的路上坑洼不平，但他却如履平地。
“咦，好神奇……你怎么做到的？”年轻人跟上前去，在他后头奇怪地盯着他的脚步。
“‘心不附物，物岂能碍人。’‘神奇’二字实在担当不起。”和尚悠悠然走在前头，也没多问年轻人一路跟来的用意，只是无悲无喜的样子。
“你这和尚说话怎么总是一套一套的……还是你们出家人都这样？”年轻人嘟囔一声，和尚却蓦然止住脚步，惹得年轻人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怎么啦！”
和尚偏了偏头，没有回答。
年轻人歪头绕过他看去，只见小路尽头有几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杵在那里。为首一人上前几步，开口就是一嘴酒气，“要钱要命？”
“靠，出家人的钱都抢？太不要脸，和尚你说是不？自求多福，我先走一步……”
“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身上不是恰有钱财？不如救贫僧一命。”
“咦，这你都知道？不行不行，这钱我都还没焐热呢……”
“‘人间五欲事无涯，利锁名缰割不开，若把利名心念佛，何须辛苦待当来。’”
“靠……少来！咱小百姓不……”
“施主佛缘深厚。”
“……你！”
“还有完没完了！”大汉的手似乎有些痒痒了，那把斧头在秋阳下泛着冷冽的光芒，乍看下锋利至极。
年轻人在后头又开始嘀嘀咕咕，和尚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不过约莫不是什么好话。
他叹口气，重新起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依旧是稳稳当当的步子，秋风呼啸而过，卷起他的白袍猎猎作响，一时竟真是脱俗之感。
年轻人在后头也看得痴了，和尚宽大的袍子好似要被卷入天际，露出里面一身素朴的行装——还有一把剑。
一个和尚，他穿着行者装束，腰间还别着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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