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不满却绝不敢表露出来,我又何尝未听过更刺心的说话,诸如:“闲在家里头的人真没法子干一件半件正经事出来!”
经验多了,我晓得避免自取其辱。
如今,只有一道板斧,就是缓兵之计。我说:“再过几天,或许会有消息了。”
也只好求神拜佛,刚好就在这几天,锦玲的菲佣得着签证,不就过关了。
在这等待“黎明”的几天,我比锦玲一家还要难过。多少次我想开口跟母亲说,让她去求郁真网开一面,只是话到唇边,又拼命吞回肚子里。无他,母亲从未试过背逆郁真的意思,她的话是圣旨,我的呢?是耳边风,扰人清梦。
不全是我小器吧?积几十年的观察与经验,错不到哪儿去了。
我也决非妒忌郁真,同人不同命,我是认命的。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过尽三天,仍然没有好消息。昨天家姑摔掉了我的电话之后,就再没有接触过了。
形势已然非常危急。
我决定趁锦昌还未再施加压力之前,自己跑到移民局去闯一闯。
单是那条轮候询问的长龙就够吓死人。凡半小时之久,才到我发言,谁知一道来意,就触了霉头。对方说:“菲佣并非你申请的,我们不会代为调查。轮候签证的人也实在很多,这是没法子的事了!”
两句话就交了差,把我远远地挡出门外。
移民局内熙来攘往,挤着一堆堆诚惶诚恐、患得患失的脸孔。
谁个寄人篱下,不有着一份情不得已?真是到处杨梅一样花,天下乌鸦一样黑!
奈何如今,我竟也成了其中一员!
呆呆地在人堆之中,进退两难,欲哭无泪。
突然,有人从身后叫我!
“王太太吗?”
我蓦然回转头来,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和蔼地展露着微笑。
这位男士是谁?
“我是周钰城!段郁真是我的上司,有一天,你跟段老太在这儿等候你妹妹下班,我跟她一道走出来,大家见过面了!”
“失觉呢!我就是这副德性,老是记不住人的名字与脸孔,经常有类似的尴尬事件发生。”
周钰城礼貌地跟我握手,并且问了个我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你不是来找段小姐吧?她写字楼并不在这层楼!”
我一时间语塞。
“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的?”
简单若此的一句话,竟如大海内的一片浮木,我这个快要没顶的人,立即有伸手抓住的冲动。
“我是来移民局查询关于菲佣到境的情形的,家姑的女佣跑掉了,急着用人,签证却迟迟未发……”
周钰城还没有待我讲完,就说:“有那菲佣和顾主的名字吗?”
我连忙点头,把写着资料的字条交给了周钰城。
“请在这儿稍候。”
我安稳地在人丛中坐下,周钰城的诚恳,使我整个人在极度紧张。不知所措当中刹那间舒适下来。
原来人在惶惑与绝望之中,一旦获得同情与援手感觉会如此的好。
才一阵子功夫,周钰城又带着个和蔼的笑容,跑回来,说:“已经给你发了一个电报到马尼拉的英国领事馆了,你嘱代办手续的荐人馆留意签证批发日期吧,应该在短期内办妥了!”
我心头一阵狂喜,不晓得如何言谢。只道:“周先生,不该劳你大驾!”
“别客气!”他陪着我走出移民局的大门。
我突然有所顾虑,万一让郁真知道,也许又会怪罪了。
于是我讷讷地说;“郁真……她并不知道我跑到这儿来询问的。”
“她实在忙,现在问题大致上解决了,不用她劳心甚至预闻其事,岂不是好?”
世界上真有如此周到体贴的人!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到底抹掉一把冷汗,总算能交代过去。
这个周钰城是官,郁真也是官。前者官阶且没有后者高,高官呢,又是我亲妹子。怎么伸手援助自己的竟是外人?
也不去想它了,反正问题解决,免我再受罪便好。
我倒会记牢这个姓周的,希望有日图报。
想来,我真不是到社会上办事的材料,只一点点人事折腾,我就两晚睡不好,怎能成大事?
三天之后,菲佣介绍所果然通知锦玲,女佣已拿到签证,正在尽快安排机票让她来港报到了。
一时间,锦昌连对他岳母也额外地和颜悦色起来。母亲更是有点威风八面,不住在夸郁真位高权重,能给亲友带来重重方便。她有理由开心甚至得戚,因为经此役,她在我家姑面前,便是救驾恩人的令寿堂了,脸上自然光彩至极。
似乎没有人额外感谢我,难怪,因为无人知道真相。
我不能说不纳闷的。然而,这又如何?
唯一解闷的办法是乘下午的空档,丈夫上班,女儿上学,母亲搓牌,只余我独拥小楼,自成一统之时,给自己倒杯冰茶,舒舒服服地跷起了腿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的午间妇女节目,一边翻周刊画报,精神最为松弛。
现今的周刊总是沉甸甸的成斤重,因为资料丰富,广告也多。除了明星艺员多如恒河沙数之外,香港人现今对政客议员,以至在各行各业的成功人物,都趋之若鹜,很有兴趣知道他们的生活动态,素材真是俯拾皆是!
我翻到彩页去,都是一张张名人的活动照片。其中一张的注解刹那间吸引了我:“施家骥议员伉俪出席小童群益会的周年慈善餐舞会”,那对壁人玉照映入眼帘,吓我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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