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幸子去了医院才知道，由于昨天晚上奥畑一直赖着不走，雪子再次躲进隔壁，再也没有露面。可是屋子里渐渐黑了下来，没办法她才开了电灯。而且病人的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她就吩咐水户姐把米汤送进病房。奥畑依然若无其事地问病人有没有食欲；什么时候开始能喝粥的，甚至说他也饿了，能不能为他从外面叫点什么吃的东西来，这一带哪个馆子的菜好吃，等等。到最后，连水户姐也逃进了隔壁，病房里只留下他和病人两个人，直到最后他大概真的饿了，对着隔壁说道：“我告辞了，打搅了很久，对不起。”然后又从檐廊走下院子回去了。他向隔壁房间告辞时，雪子也只是探出头和他招呼了一下，故意没有出来送他。
就这样从四点到六点，他大概在医院里足足耗了两小时，让雪子纳闷的是，小妹为什么不说一句“请你回去吧”呢？那不就省得自己这样为难了吗？那个人突然闯进院子，神气活现地侃侃而谈（雪子早就说过，二姐在场和不在场，奥畑的态度大不一样，昨天他尤其傲慢无礼），恐怕连水户姐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小妹就更应该知道我们会多么为难了，她有资格叫他回去，而且也应该催他回去，难道不是这样吗？这些话都是雪子背地里对幸子诉说的，她不敢当面埋怨妙子。
看这样子，两三天内奥畑很可能会再来的，幸子觉得现在有必要主动去见见他，请他今后不要再到医院里来。看这情形，无论如何也应该去一趟他家。因为上个月月底结算的斋藤医师的出诊费等多半是奥畑支付的，还有妙子在他家住了十天的药费以及看护员的各种费用也给他添了不少负担。再进一步细算起来，包括接送医生的车费、司机的小费以及每天买冰的钱在内，他肯定垫付了一大笔钱。其实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还了这个人情。不过即使现在还钱给他，他估计也不肯收，但是，至少斋藤医师那笔治疗费得让他收下，其余部分只能送礼物来替代了。可是总共花了他多少钱，应该买些什么东西送给他，幸子不太在行，就去问妙子：“小妹，到底送什么东西好呢？”妙子回答说：“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的，你就别管了。这次的费用，无论是住在奥畑家时他垫付的部分，还是住院之后的都应该由我支付，只是因为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取存款，暂时由启少爷和二姐给垫一下，等我病愈后，要全部还清的，请二姐不用操心了。”
然而，当幸子背着妙子征求雪子的意见时，雪子说：“小妹虽然那样说，可是她去公寓生活已将近半年了，存款也花得差不多了。所以她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怕是拿不出多少钱的。尽管以小妹和启少爷的关系，并不至于怎样，但我们现在已经介入此事，就不能放任不管了，还钱也好，礼物也好，还是早日还清为上。”她还补充说，“二姐或许现在仍然把启少爷当成大财主，可是前一阵我住在他家时，从许多方面发现他家的经济情况出乎意外的拮据。比如做菜少得令人吃惊，晚餐的桌上除了汤以外，只有一盘杂烩菜，启少爷、护士还有我吃的都是同样的东西。春儿有时看不下去，去西宫市场给我买些炸虾、鱼糕，以及牛肉罐头等回来，每次启少爷也跟着一起吃。又比如，斋藤医师的汽车司机的小费，也是我想着给的，到后来，几乎每次都是由我付小费，启少爷装作不知道。
不过启少爷毕竟是男人，对于此类琐细事情可以装作漫不经心，但对于那位管家老婆子就不可掉以轻心了。那个人对启少爷忠心耿耿，性格也温和，对小妹也尽心尽力地亲切侍候，可是伙食开支由她一手控制，一分两分钱的东西也不许随便花费。依我看，那位老婆子表面上和蔼可亲，内心对我们一家，特别是对小妹没有什么好感。并不是她说过什么，我只是这样直觉。如果姐姐想更详细地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可以去问春儿，她经常和那位老婆子聊天，她一定知道些情况的。无论怎样，有那样一位老婆子在他家里，就更不能欠他一文钱了。”
幸子听雪子这样一讲，也渐渐地记挂起来。一回家她就把春儿叫来问话：“奥畑家那个老婆子是怎么看我们的？你从她那里听到什么没有？要是听到什么，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春儿翻着眼珠子，露出严肃的表情思考着，先问了一句：“讲出来没关系吗？”然后才提心吊胆地说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觉得有机会就应该把这件事报告太太的。”春儿先垫了这么一句。她说，上个月下旬出入奥畑家的时候，她就和那个老婆子混得很熟了。不过妙子病倒在她家的那段时间，她们两人都很忙，没有工夫聊天。直到妙子住院后的第二天上午，春儿去她家收拾剩下的东西时，才有机会好好说话。奥畑正好不在，只有老婆子一人看家，她请春儿喝杯茶再走，春儿就顺从地和她聊了好一会儿。当时老婆子一再称赞幸子和雪子，说：“你家小妹有两个好姐姐，真是有福气呀。可我家的少爷就没有这个福分了，少爷固然有他的不是，可是老夫人去世后，又被他的兄长赶出了家门。这样一来，社会上的人也都不和他来往了，实在太可怜了。现在他只能依靠你家的小妹了，要是小妹答应嫁给他做太太就好了。请你也帮帮忙，尽力促成这个姻缘吧。”她含着眼泪对春儿说了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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