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事关自家性命，但云之却没有丝毫焦急愤怒之色，仿佛断掉的，不是他救命灵药的线索，他饶有兴趣地望着聂然，道：“你是真不记得，招英也不曾提醒过你么？”
他语调中，隐约有些奇异味道。
这样的语气，聂然心中有些不妙预感：“提醒什么？”
微一沉吟，云之点了点头道：“是了，定是如此……”他前一句是自言自语，温柔的嗓音微低，好似和缓的风徐徐地打了个旋，接着又恢复平常语气，对她道：“你中了毒。”
他叹息一声，便将她第一次见尘芳后，他如何从凰真口中得知琥珀丹朱之名，又如何设法探测她体内有毒，慢慢地道出。
他神情从容，声音娓娓，聂然此时的心神还有些残留着方才的激荡，此时受到比先前更大的冲击，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聂然才逐渐恢复思考的能力，先怀疑地望了望云之，又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
这些日子以来，她作息正常饮食规律，身体无病无痛，一切有如常人，却忽然有人告知她，得了不治绝症，换做任何一人，第一反应都不会相信。
可是云之也不像是要骗她的样子……
回想沈开等人的举动，似乎也因此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假如只有一份救命灵药，她和云之都需要的话，给谁？
因为怕她参与争夺，所以沈开等人才瞒着她动手，先下手为强。
事关自家生死，聂然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她原以为云之不过七八年好活，已经是相当短命，偶尔还会有些同情，怎么到头来她才是最倒霉的那个？
为什么这么重要一件事，招英却没有告诉她？
越是思索，便越觉得这件事可能是真的，聂然彻底地清醒冷静下来后，随之而来浮现心头的，便是一丝丝静默而未知的恐惧。
与她前世突如其来地被失控的卡车撞死不同，那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害怕，身体被剧痛主宰也只是一瞬间，反而是醒来后发现到了陌生世界，变成另外一个人，更让她难以接受。
可是这一回，仿佛上天犹不知足，非得教她彻底体验一番死亡的阴影，换成了一种慢性毒。
据云之说，在她体内的，是一种极为罕见而稀少的皇室秘毒，如今几已失传。
这种毒没有一个可怕的名字，甚至没有命名，毒发的时间长短随着配方比例的调整而不同，但共通之处却是其本身却有一种顽固的特性，难以去除，可以用各种手段压制住，但最终还是会爆发。
聂然就中了这种毒。
更准确地说，是聂清玉中的毒，如今被继承了其身体的聂然一并继承过来。
聂然压住心中的异样感，仔细思索一番后，问道：“我中的是毒，你受的是伤，我们好像不是一个病症，为什么都需要琥珀丹朱？”
给她的感觉，好像琥珀丹朱是传说中那种包治百病的万灵丹，可是谁都知道，万灵丹从来都是一个骗局。
云之笑笑道：“琥珀丹朱不是解药，也不是疗伤圣药，只是一种固本培元的药物，你身上的毒并非无药可解，只是药性太过暴烈，解毒之际会损伤根本，又不可以其他药剂缓和，若没有琥珀丹朱吊住性命，解毒之日便是丧命之时，我的伤势也是同理。”
聂然恍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换而言之，琥珀丹朱并不能直接地解毒或疗伤，只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维持生命的药物，却是起着不可缺少的作用，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她和云之症状不同，却都需要同一样东西。
至于别的同类药物，都不如琥珀丹朱那么高效。
疑问解开，合情合理丝丝入扣。
但越是如此，聂然越是心中不安，在听云之说她中毒的第一刻，她还十分不信，可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却让她逐渐相信，这并不是一个玩笑。
向云之告了罪，聂然匆忙离开，去寻招英。
等临开口之际，聂然忽然面色微变，没有直接问出，而是旁敲侧击，询问聂清玉这些年来的服药。
因为她忽然想起，招英之所以不告诉她，或许是因为聂清玉根本上隐瞒了这件事，不让招英知道她中了毒。
聂清玉为什么隐瞒，她不知道，但为了谨慎起见，她也暂时不要明说出来才好。
招英虽奇怪聂然的问话，却依旧查了丞相府过去两年的记录，发现聂清玉似乎每隔大半年，便生一场病，接着便是她自行抓药服用。
至于药方，无人知晓。
得知这些，聂然只觉手脚发凉，终于有八九分相信了。
得知云之只能活数年的时候，因为几年时间不是很有紧迫感，加上无法感同身受，她也仅仅是惋惜难过，却不曾像如今这般，终于有了直面死亡的恐惧感。
云之说，运气不好的话，她只有一年。
并且这一次，她是数着日子等死。
那么云之呢？他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微笑等待死亡到来的？
琥珀丹朱……
又想起这个词，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接着，很自然地，聂然想起了宁白。
她释放宁白，断去寻找宁凤潮同时也是琥珀丹朱的线索，一方面是毫无效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云之还有好几年时间，足够充裕地寻找其他法子。
可是轮到她头上时，她还能不能一样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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