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世道，男人不容易女人更不容易，像潭州一样的悲剧比比皆是，只是更多的没有浮现出来罢了。你说刘大牛的老娘，给阿婴阿澈报信的那位老妇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出没有选择权的悲剧。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死，可她反抗不了自己的丈夫。后来儿子长大了走上了他老子的路，她也无法改变她的儿子，一辈子唯一一次做出了一个决定，为她带来的就是死亡。女人，在这个世道活着是真的太艰难了。”
江渝问道:“所以，阿娘是在羡慕干娘吗？”
“不是羡慕，她是我的理想。”白颜如放下花继续道，“阿婴的亲娘藏色散人，我认为，她就是这个时代女子的一个标杆。如今的女子，贫穷的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富贵的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幸福。我认识那么多世家夫人，其中不乏惊才绝艳的人，或是修为高深或是谋略过人，但最后都无一例外的放弃了那些，为丈夫相夫教子管理家族。终其一生自身的所有价值就体现在一个小小的后院，何其可惜。曾经的我也不知自己的未来在何处，我不想一生都关在小小的后院也不想有一个只是凑合却不能引为同道的丈夫。”
“所以那个时候的我经常胡思乱想，对人生的茫然让我十分焦虑。我幸运的是你舅舅对我很是放纵，或许是因为你外公外婆感情和睦的缘故吧，我们一家人都很和谐，没有一般家庭那种由辈分年龄带来的等级压制的感觉。但同样因为如此，我想要找到志同道合的灵魂伴侣，是一件异常奢侈的事情。你干娘，就正好是那个时候，横空出世的。”
“你没有亲眼见识过你干娘除祟时的风姿，我见过一次，那时候她还不认识我。她呢，实力强大为人正直，有初初下山见识人间的单纯，又有嫉恶如仇的快意，兼之容貌美丽，其人可称为风华无双。为她所迷的男男女女不知有多少，在整个修真界，都可说是风头无两。无数的世家向她抛出橄榄枝，她一一拒绝了，只因为她不羡荣华。无数或出身高贵或俊美无双的男子向她示爱，她也拒绝了，因为她不慕权利不恋皮囊。最后她找了你干爹，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因为在外人眼里看来，你干爹身份太低，跟抱山高徒的你干娘实在不配。”
“这个问题我后来问过你干娘，她跟我说，她选择道侣，选择的条件不是家世修为或是容貌，而是心性，是与她能走到一起的同道，是真正懂她了解她的人，至于身份她从来就未在意过。”
“虽然一开始我不知道她选择的原因，但她作为一个女子，不贪恋男女私情，不沉于名利地位，从出现开始就在践行自己的道义，直到死亡带走她，她的一生，都在向其他人传达一个信息:女子，未必要困于内宅，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抱负，可以有选择爱人的权利，不要被男人那套花言巧语和三从四德的无稽之谈给糊了脑子！那不过是那些执着于男子为天谬论的男人为自己继续统治女人伤害女子所找的借口！”
“她的出现，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选择，我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苦恼有多可笑。我竟然在为自己未来的丈夫可能不合我的心意而发愁，我完全没有想过，我的未来未必是要困于小情小爱，我也未必一定要嫁人，就更谈不上遇上不合适的丈夫，因为我完全可以不嫁，哪怕一辈子无人陪伴，哪怕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践行道义的路上孤单前行，也没有关系。当我着眼于天下，眼中便无小我。”
江渝愣愣的站在白颜如身后，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到阿娘给她说这些从未与人提起的话，何况对这个世道而言，这些话，实在是叛逆。
但江渝却觉得胸口一股激动的情绪满胀，心脏砰砰砰的跳动，有什么一直埋在心里的东西破土而出，即将占据她的心脏占满她整个思想。
“其实……最开始我对你爹，是不满意的。”
看见江渝呆住了，白颜如噗嗤一笑:“你爹当时处境尴尬，他性子软和，为了家族差点把自己整个人生都妥协出去，虽然后来被我一番话点醒了后，他顶住了压力吧，但在我当时的心里，他实在太没出息了。”
江渝有种知道长辈糗事的兴奋，颇有兴致的道:“我大致知道这件事，好像是现在陇川罗氏的夫人，当初用家族施压，想逼婚父亲最后没有成功。不得不说，父亲年轻时，一定还是挺英俊潇洒的，不然怎么会有女子这么痴迷父亲呢。”
白颜如似是回忆起了当年，笑道:“你爹啊，就是个二愣子！不过这个二愣子，算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合适我的人了。当年虞紫鸢因为你爹对我也是多番找茬儿，你爹就会护着我，明明他当时处境也不怎么好，所以我最后还是答应嫁给他了。就在新婚当天我都还有些忐忑，觉得以后的人生真的能过的好吗？会不会也变成我曾经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直到你爹他跟我以道心发誓，这辈子都绝不纳妾，那一刻，我才算是彻底的相信了他，也把这辈子交给了他。”
白颜如说的嘴角带笑，江渝也听得面带微笑。心里兀自感叹:爹娘感情真好，我以后也一定要找一个心意相通的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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