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行中天,满庭银辉皎皎压得灯烛黯黯。
群豪眼观台上,尽皆肃然。
罗四那一拳化出的恶虎虚影已将齐惊霜囫囵吞下。
尘埃落定,仿若风静林止,四下俱寂。
可台上的罗延喜远无旁观者以为的那般轻松。
他与前任庄主夫人罗婷兰姐弟情深,先前见其大出风头已是有所怀怒,后再见得自家傻子外甥更是生了仇恨。他满心憎怨,是以出手毫不留情面,只想一拳致命。
丹溪已不复以往,死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庄主,刚好让他那傻外甥继任,横竖还有他们罗家看照,日后替他外甥娶几门媳妇,总能生个正常的孩子,如是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姐姐。
他满心算盘打得是妙,哪知他一拳祭出,白虎化形是把对方吞得轻巧,可这活生生的人落到白虎腹中,却似变作了沉沉顽石硕硕玄铁,坠着他进退不得。
冷汗涔涔从他额头滚落,他动不了了,难以更近一寸,亦无法抽身一步。
就在台下群豪皆叹这丹溪庄主必死无疑之时,平地骤起霆光!
一道剑芒暴现,自白虎颈间透体而出,逡巡绕身竟把那硕大虎头砍斩落地。
虚影霎如风如尘,散漫干净,剩下罗延喜站在远处,右拳鲜血淋漓,森白拳骨隐约可现。
齐惊霜毫发未伤,提着剑仍伫那处。
两厢比照,不说台下群豪相顾失色,罗延喜更是满心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想得到这传闻中手无缚鸡力的弱书生竟比他想象得还要深不可测,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真正的丹溪剑法?
两人僵立了片刻,齐惊霜轻声道:“你可要杀我?”
罗延喜额筋突突直冒,想退却,又不甘示弱,闻言不由一声冷笑:“一个不知哪来的杂种,杀了还怕脏了我的手。”
他一言已毕,转身匆匆就要下台。
哪想齐惊霜出其不意飞起一剑,骤削向他的脑袋!
霜剑澄秋水,映月飞流光。
流光如隙月,斜明刮寒露。
只听扑通一声,霎那间,罗延喜的头颅已咕噜噜滚到了擂台边缘摇摇欲坠。
无头身子在台阶间僵立半晌,颓然扑地。
四溅鲜血汩汩濡湿了半块猩毯。
“四弟!”
台下一声恸嚎,罗观火神色惶乱,猝地站起身,撒腿就要冲过来,可才走三两步,他双目一滞,猛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赫连锋慌了一跳:“罗二当家!”
附近相熟几人,忙去要扶他,可一个个才起身乍觉头晕目眩,走不到两步就倒厥在地,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
“毒——哪个畜生胆敢在此地下毒!”
“不!是东魇!是东魇的人——来了!”
这声东魇,骇得群豪面无人色,惊慌失措。
桌摇椅倒,众人纷纷起身,拉扯奔逃,然多是行不到五步就一头栽倒,瘫软在地不省人事。一时间空阔庭院横七竖八顿躺了一片。
杳霭孤云悄蔽月,尽收清辉还夜暝。
华灯熄了泰半,唯留几盏于凄风凛夜中孤然高悬,俯视着满地苟延残喘的人们。
玉指抚过盈盈剑脊,齐惊霜眉心微蹙。
这罗延喜确实了得,化形白虎竟能将这断离剑锋生生啃缺了一块。
他心疼霜剑,因此面上无甚表情,对庭间乱糟糟的场面更是恍若未闻。
便在此刻,又有个五尺小人蹦上了擂台。
此人生得贼头鼠面,金饰银饰琳琅挂了一身,脖子上更是戴了一圈小指粗的金项圈,其上坠着无数天圆地方的铜板,瞧着滑稽。
他一上台却是对齐惊霜瞅也不瞅,只朝台下众人作了个揖:“在下金钱鼠豪寅是也。乃当朝国教东魇中人,见过诸位豪侠。”
他声尖音细,说气话来如夜来硕鼠,吱吱刺耳:“今邀众前来只为一事。我屿地一向处南荒蛮地,向为中原所弃。今有幸垂聆圣音,望诸位归属,相助我教征伐天下,一统江湖!”
他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个汉子啐了一口唾沫,吼道:“过街耗子!便是傍上那歪门邪教你也是不过是个阴沟里的畜生!”
金钱鼠不以为忤,咧嘴一笑道:“这位豪侠有何见教?”
他鼠脸尖尖,笑起来颇显不怀好意,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怀好意。
那汉子怒目圆瞪刚欲叱骂,面色倏浮一层青气,喉间随之发出咕叽怪响。
一脸怒意刹转惶恐,他抬手猛掐住了自己的脖颈,不到片刻又猛锤自己胸腹,俯身干呕不已。
金钱鼠笑嘻嘻,重复道:“不知这位豪侠还有甚见教?”
那汉子拼命摇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他双目外凸,瞳色赤红,满脸痛苦难述,只拼命抓挠自己的喉咙,直挠得那片血肉淋漓。
观者惊惧,有胆大的弟兄欲去扶他,又为他那副疯魔的样子所骇,只得对着金钱鼠恨声叫骂。
那汉子挣扎不过半响,喉骨突地向外胀开,他猛一下抬起头来。
恐惧随痛苦的泪水攀了他满脸,可他嘴角却缓缓上扬,一抹诡异的微笑刚浮上脸,两侧嘴角刹时撕裂到了耳根,半张脸似被刀横中割半,霎时间一只硕大黑鼠从他裂开的血口中蹿出,跳落在地。
瓢泼鲜血将那黑鼠染得湿漉,它嘴里叼着团拳头大小的肉块。肉块扑通扑通仍微弱挣动,赫然是颗心脏的模样!
众人哗然惊惧,黑鼠已叼着心脏逃窜不见。那汉子跪坐原地,面上惶恐尚存,可圆睁双目无神,却是生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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