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旧梦】
“好大的口气啊。”式苍盯着自己的手掌，似笑非笑地道，“让本君血债血偿？一条长虫成了龙，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袍袖下的手，除去了绷带，便只剩下森森白骨。
“哦对了，还有小师叔……师父可看见了？”
“张早晴……他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天雷没劈死他，抽魂魄射天梯也没能弄死他，去了一趟魔界，他竟然也还活着。”
“师父啊，您这么疼小师叔，您说徒弟该怎么做呢？”
白骨手掌探入衣襟，顺着小腿慢慢摸了上去，稍稍用力，就是一道道血痕。
式苍侧侧脸，讶异道：“师父，您怎么不说话？”
祁所雅躺在床上，眼睛蒙着黑布，四肢一动不动，身体却在发抖，不知究竟是害怕，还是愤恨。他仰着脖子，喉结不断滚动，张开嘴似乎想说话，但那口腔里除了牙齿，竟已是空空如也。
“本君竟忘记了，昨日与师父欢好，一时情难自禁，将师父的舌头吃了。”式苍似是颇为后悔，自责道，“太不应该，师父虽然美味至极，本君这定力，如今也实在太差了些。”
他揉搓着祁所雅的腰腿，又恋恋不舍地俯身到对方脖颈处闻嗅：“可是白久他们就要闯上来了，本君身体仍未恢复，可怎么办才好？”
“都怪父亲，好好地躲在混沌里一辈子不出来，不好么？非要搞个鱼死网破。”
“令神界魔界相通，以人间为土壤，驱使大魔反噬上界……他知道自己杀不了我，便煞费苦心安排了如此多鱼虾来烦我，真是好笑。”
“可惜，本君不想当他的池中鱼。”
“师父啊，徒儿这么喜欢您，不管日后如何，定然是要与您永远不分离的。”
他将半边完好的脸孔贴在祁所雅脸颊上，另外半边腐烂流脓的脸耷拉着眼球，就显得分外可怖。但在如此情景之下，式苍的声音却是轻柔无匹地：“不如，师父，就让我们永不分离？”
若木坍塌在凤凰一行人回援后的第八日。
腐朽的根须终于无法支撑，颓然倒塌在螺湖之中，那历经数百年终于绽放的若木花，还未曾结果就断裂倾倒，生机断绝。
接连不断的魔物从树木的断口向外涌出，它们奇形怪状，却威力惊人，树根处顷刻被糟蹋得一片狼藉，裂口撕大，即使隔着结界，汹涌的魔气也让外面维持结界的祭司们难受至极。
“各族祭司即刻后撤，绕螺湖二十里处布新结界。”白初睁着黑白竖瞳，龙角伸出，身上也开始凸显出龙鳞纹路，“老弱幼兽，全部集中到霞宫里，朱雀族留下看守，龙族将士回援此地。”
“其余各族，严加看守六重天出口和第二重结界。”
“如果我等全部战死，避无可避，就再撤二十里布第三道结界。”
“六重天宁与入侵者同归于尽……也不容魔物肆虐。”
“懂吗！”白初掌心有血沫飞出，那些血色扑上结界壁，“懂的话，现在，都撤！”
“是！殿下！”
“我与你一起守这里。”凤凰不肯走，“有我在，能比你一人多撑一会儿。”
“……”白初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前方，“你跟从前……也不太一样了。”
“哪个从前？涅槃前的，还是涅槃后的？”凤凰扯了扯嘴角，“不过不管哪个，我都高兴跟他们不像了。”
“上一代凤凰……是个被宠坏了的祖宗，但他还是很讨人喜欢，脾气虽然大，可也是没什么坏心思的人。”
“他喜欢白泽，眼里就只有白泽，如果是他现在在这里，应当不会选择留下来。”
“我不是说他贪生怕死，只是以他的性子，六重天遭逢大难，他定然是要守在白泽跟前，不管新的白泽是不是还喜欢他，他固执得很，死也要死在一处，才能叫有始有终。”
“你刚化形的时候，不是也喜欢缠着白泽吗？还偷偷跟去冥府……我只当，你跟从前的凤凰，真是一模一样。”
“但我没想到，白泽不在了，你却变得清醒了，或者说，开始‘像你自己’了。”
凤凰摇摇头：“殿下，人总是要长大的。喜欢可能没法选择，但不喜欢却能努力试试看。”
“当我见到了更广更大的世界，我就觉得，执念好像也没有那么深了。”
“尤其蒋藏弓说，白泽跟上一代凤凰是一对儿，那我凑什么热闹呢？对吧，殿下。”
“虽然我偶尔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但没关系，时间长了，总能放下的。何况我想帮他找一找上代凤凰涅槃的地方，如果找到了，就把他的死讯说一说。”
“就当……帮他们殊途同归吧。”
应白初的吩咐，各族祭司已经撤离完毕，白初手指上也泛起了鳞片，她掌下的结界则在内里妖魔不断破坏、冲撞之下龟裂，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女子笑了笑：“你可想好了，再不走，只怕未必还有命去找什么涅槃之地。”
凤凰的回答是撤回加固结界的手，抽出了腰间的刀：“那正好，力竭涅槃个三次五次，再不会记得什么白泽，也算皆大欢喜。”
——我们这样不断被更迭的种族，就注定爱恨再深，都无法刻骨。
暗色丑陋的魔物触手拍裂了一片结界，终于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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