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在石劲目光的注视下,很难做到从容不迫。
而这名军卒却平视着石劲的眼睛,不慌不忙地道:“可能是石公子没有注意到小的,不过,小的见过石公子。在石公子捉拿元游缴的时候,小的奉命把守城门,在石公子捉拿周长史的时候,小的又奉命保护王爷,因此一直未能得到石公子的统领和关注。
事后,小的听甲、乙、丙、丁、戊、己讲述他们跟随石公子所遇到的事迹,听得小的心中热血沸腾,却又充满了懊悔,懊悔不能亲自跟随石公子去缉拿嫌犯。”
这军卒颇为健谈,随便一句答话悄无声息地拍了石劲好几次马屁。
不过,石劲心中不但没有因此而产生一丝欣喜,反而是微微一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哦,多谢兄台抬举。对了,不知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石劲淡淡地道。
“王爷今日离城,特命小的邀请石公子在城外临别一叙。”
“王爷离城,邀我城外临别一叙?”
石劲面无表情地确认道。
“是!石公子。”
“王爷现在何处?”
“王爷已在城外相候!”
“甲、乙、丙、丁、戊、己这几人呢?”
“哦,他们另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先去通禀王爷一声,就说我换身衣服就来。”
“诺!”
那军卒转身而去。
而石劲步履沉重地朝自己的房舍走去。
蒙势今日离开,请他临别一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件事做的却不太寻常。
临别之时,到城外相送,一般是送行的人主动提出,被送之人婉言推辞几句,推辞不过,才勉力接受下来。
但这次是被送之人主动提出相送的请求,而且是到城外相送,这本就有些失了礼数,即便王爷不能纡尊降贵亲来告知,起码也应该派一个跟他相熟之人相邀。
他跟蒙势手下的不少侍卫都比较熟,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比如魏锐,比如甲、乙、丙、丁、戊、己等人。
结果,这些人,蒙势一个都没有派,反而是派了一个跟他并不熟悉的人前来告知。
蒙势乃是枭雄之姿,说他不知礼,或者百密一疏忘了此事,都难以成为理由。
而蒙势偏偏这么做了,这背后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石劲思虑再三,蒙势不让魏锐或者甲、乙、丙、丁、戊、己等人前来相邀,很大的可能是,担心他们会因为曾经跟自己出生入死的缘故,向自己透露一些不该透露的消息。
到底是什么消息,使得蒙势如此忌惮,冒着前后不一,失礼失信于自己的风险,邀请自己出城临别一叙。
难道又是因为那句该死的话“不能得之便杀之”?
他娘的!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自己该怎么办?
能不去吗?
石劲看着在朗朗诵书的两个孩子,看着在清晨洒扫的城隍庙中的道士,不禁苦笑了一下。
蒙势心狠手辣,若自己不去的话,他肯定会对这些无辜的人下手来逼迫自己达到目的。
昨天离开的时候,蒙势虽然从自己这儿讨了个没趣,但他看的出来,蒙势确实是对自己没有杀心的。
这才只过了一天,事态突然就有了这种变化,为什么?
蒙势突然针对对自己作出了如此的安排,这背后一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变故。
可惜这个原因不得而知。
不过,这事情倒也并不是毫无转圜的余地,在他看来,至少还有一线转机。
蒙势心念念地想要再见他一面,肯定是对他尚未死心,倒可以利用这次临别一叙的契机打消蒙势心中的顾虑。
实在不行的话,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石劲便不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走入自己的房舍之中。
他脱下外袍,将那块屡立奇功的帝金蝎背甲护在胸前,然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灰色布袍,将那把裹了藤条的红色长剑插在腰间,收拾停当后,便信步朝城隍庙外走去。
无极翁依然没有出现,前来寻求打卦的人日益稀少,因此,城隍庙门口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不过,青云镇的街市却比往日更加繁华兴盛。
元游缴的势力包括整个家族都被连根拔除,下入大狱,而青云镇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秩序。
街上有三三两两的道士逡巡,维护治安,城门处将收税的标准和依据用大大的字写了出来,挂在明处,所有的人井然有序的交税,通行,一派和谐的景象。
石劲走出城门,正看到前来邀约自己的那名军卒恭立在城门外。
那军卒一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道:“石公子,王爷让我领您过去。”
“好!劳驾前面带路。”
“请!”
石劲跟着那军卒身后,先向前行了一里多地,然后又向左行了两里多地,便看到蒙势和张先生正站在一片树林的边缘往这边眺望。
他们的身前摆着一张桌子,三张椅子,桌子上还放着几副碗筷和一些酒菜。
他紧走几步,来到蒙势的旁边,躬身一礼道:“见过王爷。”
“因今日走的匆忙,劳烦石兄出城相见,孤心中着实有些不安,还请石兄海涵。”
蒙势不顾张先生惊异的目光,向石劲也躬身行了一礼道。
“王爷说哪来话来?是小子考虑不周,未能提前在此相候,还请王爷见谅!”
石劲将身子躬得更低。
“请石兄海涵!”
仿佛要跟石劲较劲一般,蒙势学着石劲的样子,甚至比他躬的更低。
“请王爷见谅!”
石劲正要将身子躬得贴到腿上,却被蒙势一把拉起。
两人四目相投,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抹笑意。
“哈哈哈哈……”
蒙势和石劲几乎同时发出一阵大笑。
蒙势笑了一阵,渐渐收住笑声,看着石劲的眼睛道:“秋枣冬枣都是枣,只不过一个得季,一个失季而已。或许秋枣未必想要的是香甜,冬枣也未必想要的是甘洌,一切都是时势造就,无从选择罢了。”
这是当日两人初见之时,石劲回答蒙势的原话,没想到他竟然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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