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两人此刻正僵持着，若完全说是僵持也不尽然，毕竟还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只是空气中的氛围凝结地令人窒息。
“啪”的一声，青瓷茶盏被砸到地上，直接裂成几瓣，又飞溅到四周。
门外候着的小庄子立马一惊，几乎要出声询问，却见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的吕嬷嬷比了一个安静的动作，只好耐下性子等待陛下的传召。
好不容易师父去接宸妃娘娘，小李子那个碍事的家伙又不在，他总算等着机会了，谁知道竟然还碰上这样的事情。
“来人，给陛下再泡杯茶。”隔了许久，屋内才传来太后喜怒难辨的声音。
茶梢间早就备好了碧螺春，小宫女端了茶托出来，也不敢擅作主张，交给了一直沉默的吕嬷嬷就退了回去。
小庄子腆着脸笑嘻嘻地迎上去，正想接过，谁知道吕嬷嬷却是将托盘打了个转，目不斜视地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老不死的东西，呸！”小庄子低咒一声退回到原位。
吕嬷嬷的骤然出现，暂时打破了两人间凝固的氛围，但屋外刺眼的光束却随着屋门推开的瞬间钻入，势不可挡地将坐在高座里的两人斩成了两个阵营，如同楚河汉界一般，孟泽在明，而太后在暗。
瞧着太后平静的模样，吕嬷嬷也就放下心来，总归没有出什么大乱子，随后就将茶盏放在了孟泽面前的茶几上，声音几不可闻。
孟泽却是冷着一张俊脸，平素含笑地眉眼间蕴藏着一丝不耐，似不曾看见一般，根本不理会面前的吕嬷嬷，也更加不会关注新换的茶。
吕嬷嬷不是多话的人，也不是那些整日想着被陛下眷顾一飞冲天的小宫女，见孟泽的冷硬态度，虽然心疼太后被误解，却只是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残渣，拿着托盘悄悄地退了出去。
随着“咯吱”一声，格子门被重新合上，屋外的光束一下子被阻挡，堂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昏暗，那泾渭分明的界线也消失不见。
两人虽不是亲生母子，可却相处多年，太后如何会不清楚他的性子，微微叹了口气，停下手中转动佛珠的手，说道：“此事，是哀家着急了。”
说到这地步，已经是太后最大的让步了。
她年少入宫，得了先帝青眼封了皇贵妃，纵横后宫二十余载，又养尊处优多年，如何会有低声下气的时候。
但是面前之人是她的晚辈，更是这大昌国的帝王，为了她后半生的无忧和百年后向家的无虞，适当的示弱未尝不可。
“是吗，朕以为... ...母后还是觉得太慢了。”孟泽一开口，紧抿的唇就自然地划出似笑非笑地弧度，只是在太后眼里这笑容就显得异常讽刺。
他登基三载，身侧却还是狼环虎伺。
天下人皆以为他是由养母皇贵妃扶持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却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的艰难。
向家也算是他半个母族了，他不计前嫌，打算一直庇佑向家，就连户部尚书的位置他本也是打算留给向康博的。向康博倒是好，这边女儿还没送进宫，那边就已经打着他岳丈的名义日日流连在老尚书府，还私下里往慈宁宫送信，最终如愿逼得老尚书提前告老返乡。
“老尚书的身体陛下最清楚了，早日归家，也好安心颐养天年。”太后悠悠地开口，见孟泽不搭话，继续说道，“何况你舅舅的能力远在他之上，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一些，对陛下施行新政也是一大助力。”
若太后不说，孟泽都忘了向康博还是他名义上的舅舅了，只是他生在帝王家，如何会把血缘亲情当真。不过太后确实说对了一点，向康博管账是一把好手，只是同样有弊处。
向康博提了尚书后，侍郎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新人选他还不曾定下，是该好好瞧瞧户部还有些什么人。
“但愿如此。朕可不希望国库最大的蛀虫出在向家。”孟泽本意也不过是借太后之口再次警告向家，并没有打算在节骨眼上多生事端。
太后自是明白孟泽的用意，事已至此，她再多说也无益，不过... ...
“母后自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舅舅就是性子急些，陛下若是一时气恼，也别无辜牵连了旁人。”
这个旁人，也只有今日进宫的向书瑶了。
孟泽记得幼时的情谊，就算没有选秀那日的惊鸿一瞥，仅凭着向家女的身份，向书瑶也是会选入宫的。
美人如花，娇艳殊丽，却又风姿绰约，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
只是现在，他突然没了兴致。
见他不搭话，太后又以情诱之：“陛下幼时最喜欢同阿瑶一道玩耍，她今日进宫，必定是想你去的。”
已经赐了“宸”字这样尊贵的封号，自然是要配以同等的盛宠才不负盛名。
该做的事情做完，孟泽也不打算再停留，微微勾起唇角说道：“这是自然，朕曾经最喜欢阿瑶了。母后歇息吧。”
说罢，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正殿。
提心吊胆的小庄子还在竖起耳朵偷听屋内的情况，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惊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瞥见那明黄色的衣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倒是已经自发跟了上去。
“陛下，陛下，去哪儿？”孟泽走得飞快，瘦瘦弱弱的小庄子哪跟得上他的步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
“回含凉殿。”说话间，孟泽已经踏出了慈宁宫的大门，经过门口的仪仗，也像是没看见一般，直接往含凉殿走。
小庄子第一次近身伺候，摸不清他的脾性，却也知道不能让陛下受累。
“陛下，肩撵！”
“你想坐，自个儿坐。”孟泽不知道郭德正怎么调教出这么不着调的徒弟，只想着下次换了旁人来。
小庄子被孟泽的话吓了一跳，这让他坐他也不敢啊。
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孟泽嫌弃了，只能追在后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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