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口气为雅妮花了一沓子钱
爸爸醒来了。
当他侧过脸去时，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雅妮：
她紧紧地蜷着身子，显然是因为身体感到了寒冷；即使在睡梦里，她也忧戚地、微微地皱着眉头；蓬乱的头发散落在沙发背上，一只胳膊勾着脖子，另一只胳膊耷拉在沙发边上；她的脸上有好几道泪痕，想必是梦里哭了。
爸爸望着雅妮这副样儿，顿时像是有鞭子在抽打着他的心。他发出一声懊恨不已的叹息，下床来，用胳膊托起雅妮，把她轻轻放到床上，给她盖上毛毯，然后就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她。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雅妮脸上。她被阳光热烘烘的气息弄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当她看到坐在她身边的爸爸时，她立即坐起来：“爸爸……! ”突然，她双手抱住爸爸的脖子，很长一阵时间不肯松手。
爸爸拍着她的肩：“妮妮，起来，吃完早饭，跟爸爸上街。”
“上街？”
“爸爸要给你买衣服，买很多很多衣服！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脏啦。”爸爸说。
“上学呢？”
“不管它！”爸爸拍着她的脑袋。
雅妮立即跳下床。妈妈死后，她第一次有了笑脸。早餐时，她和爸爸面对面而坐。父女俩不时地互相看着。爸爸总是朝她点头，她一边往嘴里拨拉着饭菜，一边对爸爸笑眯眯的。
上街时，爸爸往口袋里塞了一沓钱。
爸爸的大手扶着雅妮瘦削的肩头：“妮妮，喜欢哪一件，对爸爸说！”
雅妮仰脸看了一眼爸爸，点点头。
服装店一家挨着一家，像葫芦串儿，衣服五颜六色，没跑几家，雅妮的眼就花了，不知买哪件是好，只觉得哪一件都漂亮。爸爸笑了，注意着雅妮的眼睛，看她目光盯着哪件衣服的时间长，就买哪件。一会儿工夫，就买了五六件。
“爸爸，别买了。”雅妮挺满足了。
“不，爸爸要给你多买一些。”
“那就买大一点儿的，我会长个儿的。”
爸爸摇摇头：“爸爸会不断给你买的。”
又转了好几家服装店，又买了好几件衣服，雅妮实在不好意思再要了，爸爸这才同意购买衣服到此结束。
出了服装店的大门，雅妮朝橱窗偶然看了一眼，不禁拍着手叫起来：“爸爸，这件衣服才好看呢！”
橱窗里的模特儿，穿着一件毛茸茸的长脖儿毛衣，雪白的，的确很漂亮。
“妮妮，来！”他拉着雅妮就要回店里。
雅妮摇摇头：“爸爸，别买了，我真的不要了！”
“买，好看就买！”爸爸不由分说，把雅妮拉进店里，打老远就问售货员：“橱窗里那个小女孩穿的白毛衣，还有吗？”
“有的。”服务员从柜台里拿出一件毛衣来。
“可以试一试吗？”爸爸问。
“可以。”
雅妮穿着白毛衣，在镜子前照了又照。
“好看吗？”爸爸问那些朝雅妮看着的顾客和营业员。
都说好看。
“买！”爸爸说。
爸爸交了钱，夹着衣服，拉着雅妮高高兴兴地走出店去。
雅妮倚在马路边的栏杆上，叹了口气：“爸，我累啦。”
“吃点东西！”
雅妮点点头。
爸爸把雅妮领进一家高级饭馆，要了很多菜。自从妈妈死后，他还没有给雅妮做过一顿好吃的呢，看着雅妮黄巴巴的脸色，爸爸心里有点儿痛。
“吃，使劲吃！”他往雅妮碗里一个劲地夹着菜。
雅妮肚子真饿了，又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些好吃的，吃得很用劲，大口大口的，直吃得鼻头上沁出汗珠。
爸爸静静地看着。
雅妮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停住了筷子。
“吃！”爸爸点点头，鼓励她。
爸爸很乐意她多吃一点儿。雅妮为了让爸爸高兴，吃得更用劲。
真饱啊！
可是爸爸把雅妮领出饭馆后，只要瞧见路边小吃店有雅妮平日喜欢吃的东西，仍然不停地给她买，一个劲地催她：“吃！吃啊！吃完了，爸爸再买！”
晚上回到家，雅妮感到吃得有点撑了，爸爸见她皱眉头的样儿，不禁哈哈大笑，拉着她的手：“走，跟爸爸散步去。”
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城边的河旁。望着夜幕下那片林子，听着流水的潺湲声，刚才心情还好好的爸爸，突然地，一股惆怅、忧伤的情感又袭上心来，不再说话了。
“爸爸……”
爸爸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便坐下去。
雅妮要陪伴着爸爸，爸爸说：“回去，给我把提琴拿来，好吗？”
雅妮点点头，转身回去。
雅妮拿来爸爸的提琴，爸爸接过手，却并不拉，只是陷入在那种悲伤、孤独的情绪里。
雅妮不知陪着爸爸坐了多久，爸爸这才忽然发现她：“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你呢？”
“你先回去睡觉吧，我再坐一会儿。”
雅妮望着爸爸。
爸爸望着河水。
雅妮低着头回去了，不时回头看一眼惨淡的月光下爸爸那深灰色的背影。
已是秋天。
秋天是一个容易让人忧伤的季节。秋天的夜晚，更容易叫人伤感。风凉凉的，掠过林梢，发出秋风特有的哀怨之声。秋天连夜空都是忧郁的，蓝得那么惨。
多么寂寥呀，秋夜！
爸爸想起往日，有很多个秋晚，他就是和妈妈偎依着坐在这河边上的。那时，空气都仿佛是甜丝丝的。月亮和星星都是微笑着的。现在，他却只能一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
他有雅妮呀！
可雅妮是雅妮，妈妈是妈妈，雅妮代替不了妈妈。
河水在流淌着，匆匆的，呜咽着。
爸爸拉起了他的琴。琴声是低沉的，哀婉的，缠绵的，含着不尽的思念，随着秋风飘向远方。
爸爸闭着眼睛，不停地拉，越拉心里越悲凉。他想从这种情绪里挣扎出来，可是又没有这个力量，只好任这种情绪将他拖拽了去。到了后来，整个灵魂都在这低回而悲切的音乐里沉浮着。
拉累了，他坐下。坐一会儿，又拉……
第二天早晨，雅妮醒来时，爸爸才疲惫不堪地回家。他的头发被秋露淋得湿漉漉的。昨天在大街上为雅妮买衣服时的那种神情又飘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
喜欢海边的屋请大家收藏：(www.75zw.com)海边的屋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