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蜿蜒的盘山台阶一级级向上,沿途绿意肆虐,几乎将蓝天也遮蔽。
玄乙看了看头顶巨大的绿荫,有些愕然:“这棵树好大。”
听说天宫内种着上界最巨大的神树,有百抱之巨,但眼前这棵绿树却比整个青帝宫还要大。她来过许多次青帝宫,却从没上过半山腰以上,想不到沿着台阶向上攀爬,青帝宫之下竟有如此巨大的树木,猛一眼望去,金顶的青帝宫像是建在树顶一般。
扶苍握住她的手,以免这只顾看头顶不看脚下的龙公主摔倒,一面道:“这棵树叫迷榖,当年铸造纯钧,取了树心一部分用作剑柄。”
他以手轻叩腰间纯钧,似有依依不舍之意,应和他的心声,纯钧低低地嗡鸣着。
这柄天之宝剑乃是当年太尧所赠,虽然赠剑的本意一为拉拢,二为避免麻烦,可数万年下来,无数次与它并肩斩妖除魔,突破一个又一个极限,剑之灵与他亦是越发契合,最终彻底臣服,他对纯钧的感情终究是不同的。
天下两次浩劫都为它解决,铸造它所耗费的那些巨大神力与奇材都彻底有了意义,是时候让它安静地休息了。
玄乙正心不在焉地打量迷榖树上漆黑的纹理,忽觉脚下一软,竟是踩在了泥上,她收回心神,却见扶苍挽着她走上一旁陡峭细小的岔道,而越往深处走,越觉湿漉漉地,脚底的泥越来越烂,叶片上不停有水珠滴落,如同下雨。浓郁的清气仿佛有了质感,缠绕在发梢衣角,几欲醉人。
在前领路的四名老神官忽地停下脚步,回身行礼,齐声道:“神君,迷榖树心就在前方,吾等神官无法再向前,还请神君莫怪。”
扶苍颔首,牵着玄乙绕过四位神官,便见前方巨大的树干上有一道宽敞的裂隙,清气已然如薄纱般缠绕在裂隙周围,几可目视,裂隙内清光隐隐,光芒柔和。
“你可有什么不适?”他低声问玄乙,所谓过犹不及,太浓郁的清气往往也会带来无数麻烦,龙公主刚刚醒来,体弱不堪,只怕她承受不了。
玄乙摇摇头:“不是要封印纯钧么?我也要去。”
怎么说也是解决了她最致命问题的宝剑,她一定要亲眼看着它直到最后。
扶苍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转身往裂隙中行去,好在裂隙内清光并不刺目,玄乙四处张望,迷榖树树皮纹理漆黑,裂隙内的树心四壁却洁白如雪。裂隙越向里越窄小,走了数里后便只可容纳一身而过,扶苍索性将她背在背上。
“当年取了这么多树心做剑柄?”玄乙见这裂隙虽然窄,却无比长,只觉不可思议,做剑柄的树心都被浪费到哪儿去了?
扶苍道:“这些并非树心,乃是当年取树心而开辟的裂隙,木料所余者一部分被用在青帝宫偏殿,一部分用在了我的庭院中。”
说话间,忽有似吟似唱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他停下脚步,将玄乙放在身前揽入怀中,轻道:“看来这里就是树心了。”
前方再无路可走,尽头处是一片茫茫雪白,正中却有一道手臂粗细的血红纹理,乍一看去仿佛在游动一般,飘渺的吟唱声正从其中缓缓蔓延开。只有极仔细地端详,才会发现那道血红纹理上有一块被挖取过的痕迹,刚好是一个剑身大小。
“华胥氏性属金木,这株迷榖正是金木之力的源泉。”扶苍一面说,一面缓缓走至树心处,“听说上代天帝原先是想取迷榖树心打造剑身,然而终究嫌不够锐利而被弃之,只取了巴掌大小的一块制成剑柄,剩余部分雕成瑞兽,用来镇压天宫琉璃塔。”
不知是否感应到熟悉的金木源泉之力,纯钧开始剧烈地颤抖嗡鸣,几欲脱鞘而出。
扶苍解下这柄天之宝剑,横置掌中端详良久,低低叹道:“去罢,这便是你的归处。”
他缓缓将纯钧掷出,这柄已然变得漆黑的天之宝剑在半空划过一道迟疑的弧线,终于乖巧地嵌入树心凹槽之内,紧紧贴合。
缓慢的吟唱声变得响亮而凄婉,在裂隙内回旋半日,方才渐渐散去。不知纯钧要在这树心内长眠多少年才能化解浊气,恢复往日灵性。
扶苍静静望着渐渐与树心贴合紧密的纯钧出神,忽觉面上一冷,龙公主的手轻抚他的面颊,虽然她没说话,然而指间传递的温柔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垂首在她额上吻了吻,轻道:“该送你回钟山了。”
四千年的陪伴好短暂,印象里只有她沉睡不醒的脸,想不到刚刚才醒,他们便要分开。所幸这次分离并无苦涩,他们终于熬过了最苦楚的那些年,以后一定会很美好,很美好。
跳脱的龙公主窝在他怀中打了个呵欠,声音变得慵懒:“我困了,让我睡一觉再走。”
她的眼珠子分明骨碌碌转来转去,哪里是犯困的模样,扶苍啼笑皆非,心里却泛起无数极温柔的感情,他知道,她舍不得和他这么快分开。
“那就走罢。”他在她脑门儿上宠溺地一拍,“慢慢地睡。”
*
合拢的窗帘被骤然拉开,雨水立即夹杂着风声,卷入了寝宫。
春日多雨,青帝宫这个时常下雨的地方更是几乎每日都在细雨缠绵,幽深寂静的庭院里一片氤氲水汽,云蒸雾缭,晶莹的水滴从楠木的回廊顶上一颗颗坠落,犹如水晶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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