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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我不知道毛熊参加演讲训练班的目的。他迷恋到不行，弄了个大镜子，拿张纸，天天在地下室一遍遍练习发声运气，还用手机把自己说的话录下来挑毛病。
我还陪他去过一次。
街上没几辆车，路灯也不怎么亮，刚下完雨，湿漉漉的，地上全是烂枫叶。办公楼前有条小路，两旁是树林，一直通向一扇灯光幽暗的小门。电梯已停用了，我们俩沿着窄窄的铁楼梯爬到四层。一推门，屋里灯火通明，晃得我都睁不开眼睛。三十几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年轻人正在沏茶倒水摆桌椅。
不大一会儿，演讲开始了。
“如今，世界上也有越来越多的中国造。中国的产品源源不断出口到美国和世界各地，其中也包括我。在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相互沟通相互理解是走向成功的前提……”
二十九岁的中国移民莎伦第一个上台，她说自己随父母从广州移民到西雅图九个月了：“如果早知道父母移民的打算，我会在中学和大学好好学习英文。不过我来到这里，对我的语言学习和进步开始有了信心。”她打扮得干净利索，一上台就把大家的眼光都吸引了去，还把自己会做的几道粤式煲汤配方给大家做了简单介绍。她说自己时常一个人在家煲汤，应该还没结婚。
“如果有谁对广东的汤感兴趣，可以在会后找我这个中国出口产品索要更详细的配方。”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会议主持人做总结时，认为她在演讲时使用“so”的频率过高。
第二位演讲人罗德是个美国青年，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穿着一身希尔瑞方格纯棉外套，系着普拉达薄羊绒围巾，戴着古驰黑框眼镜，头发白白的，乍眼看上去像一名纽约的时尚服装设计师。不过轮到他演讲的时候，大家立即猜出他来这里的目的，他要战胜自己面对众人演讲时的恐惧。他的题目是如何照顾好生病的妻子。他的夫人是台湾的，很漂亮，罗德提到她的时候，她用磕磕绊绊的英文给大家做自我介绍。罗德演讲的时候表情紧张得要命，她却装作一点儿没看出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评委说罗德的问题是无意中使用“like”的次数太多。六十多岁的肯一直坐在角落里，大高个，一脸白色连毛胡子，温文尔雅，很有威严的样子，他是活动的组织者和总评委。
他开始说话了。“我参与这个组织的活动已经有三十二年了，除了这个以中国人为主的社区小社团之外，我还经常参加泰国和日本的演讲会。我们致力于把一个普通人训练成一名成功的演讲人。”肯向新人介绍说，“今天聚会的主要议题有两个，一是去除平时讲话中的多余语气助词，如嗯、所以、比如、啊、这个等，二是战胜讲台恐惧。很多学员认为他们的恐惧来自于无知，我觉得这根本没有必要，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全知全能的。一般人只要经过数月或半年的训练，都可以在无需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轻松地做一个漂亮的演讲。令人惊奇的是，已有百年历史的国际演讲社团所属支部在西雅图的一个区就达到了二百个，超过了它的发源地台湾。学员们通常利用晚餐后的时间聚会，他们中有家庭主妇、新移民、公司职员及无业者，他们从中获益匪浅。”
我说我喜欢菜谱，莎伦就加了我的微博，离开的时候看到罗德也在向莎伦讨要煲汤的配方，他们互相交换了邮箱地址，莎伦答应会把汤谱翻译成英文发送给他。
毛熊认识了八十一岁的多萝西·维尔海姆夫人，他们俩坐在后排聊了好一阵儿。我问毛熊都聊了些啥，毛熊深吸一口气说：“这个女人了不起。她没想到自己能活这么长，就给自己的一生制订了两个五十年计划。在第二个五十年计划中，她开始了职业演讲人的事业。她三十年前就患上癌症，却勇敢地战胜了病魔，今天自己开车从一百五十公里外的都彭赶来。我告诉她，我也在考虑换工作，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你的长远计划……我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她，她挤挤眼说，我养了六个孩子，有律师，医生，工程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猜她的个人网站叫什么？永远不会太晚。多么激励人的域名，对追求成功的人来说，年龄不是问题，心态最重要。”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准备晚餐，“丁零”，有人按门铃。
“小忌！毛熊，你出去看看。”
塔尼亚往门外看了一眼，看样子吓坏了。
小忌穿的还是那身阿玛尼，但好像变了个人，头也不抬，歪着脑袋，一步，一步，晃进了屋。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看架势这是想跟我一刀两断呀。”
塔尼亚说：“我们都是说话算数的人，我们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
“哟！姐姐，你是在说我吗？你这话就没劲了。是你自己说的你现在都不在乎钱了，这么说你有信我无信咯？”
“我跟你说小忌，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原则，那是你自己理解的，是你听不懂别人说话。我头晕，不愿和你废话，这一千五百块钱你可以拿走，一分也不会多给你。以后我们家也不欢迎你来。”说完，把一沓美金往沙发靠背上一甩，拄着胳膊接着看《非诚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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