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打量了解秘书一眼，老气横秋地说：“部长比我们清楚，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解秘书一时默然。严于律己、以清廉著称的陈部长，个人品质没得说，但是在上下左右的关系处理上，基本上还是书生意气为主。要不，为何至于出现海军部和电雷学校针尖对麦芒的局面，了解友军情况竟如深入敌营？这里面固然有上面的多疑，有欧阳格的骄纵，但何尝没有部长的书生本色？
解秘书发愁，不知这个结何时能够打开，他内心的愿望像远处的天光，转眼间已经被暮色蚕食一空。
因为牵挂着部长交代的任务，在要塞司令部的接待酒会，解秘书尚无心恋战，不断以歉意婉拒碰杯。身旁的黄高参好奇地问：“解老弟的今日风格不比往昔，记得过去可是海军海量。”
“我是量小胆大，最怕连续作战。”解夏怕理由不充分，认真解释说，“明天如果欧阳教育长举杯，我还不得一醉方休？怎么说，他可是海军的前辈呀。”
“怪不得不跟我们陆军喝，不愧为军部秘书，你是未雨绸缪呀。”
“什么陆军海军，别忘了老兄你是统帅部的人，海陆空通吃。”解秘书怕喝酒，所以只好跟他打嘴仗。
“我们不说废话。”黄高参给解秘书斟上了满满的一大杯，诡秘地说，“只要你干了这一杯，我保证，明天你不用和欧阳教育长喝上一口。”
解秘书心里一惊，难道欧阳格不在基地？嘴里却说：“你可是上级机关的大员，总该比我知道军无戏言吧。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信你。”说完一仰脖子，干了个底朝天。
他的一杯酒，换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
“这也不算是机密。”少将高参透露，“欧阳将军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学校，按计划远去青岛，去看望正在海边休养的张治中长官去了。”
听少将高参这么一说，解秘书心里痛快，也觉得很正常。电雷学校的教育长，去看望陆军军官学校的教育长，一切顺理成章，他们共同的校长都是委座。他想得把这个消息立即反馈回去，于是对左右说出去方便一下。到了屋外，他找到了随从，进行了一番交代，也借机放松了一下。
一贯谨慎的解夏，这一次失算了。
进入长江江阴段时，下游宽阔，江面送来的春风，让舰首处的凉棚轻轻地拍动，大家的心情似乎也被鼓荡起来。
远远地仰视一片葱绿的黄山炮台，众参谋都心知肚明，浓密的树冠覆盖着泥土，泥土的下面则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国防工事。一旦战事爆发，这里无疑将成为两军必争的军事重地——尤其是在淞沪协议签订之后，吴淞要塞已失去应有的作用，而江阴作为长江第一门户，拱卫首都南京的地位日益显著。
突然众参谋的兴致受到了打击，原来有人问起，外购的德制火炮，它什么时候才能配置到要塞？大家纷纷向带队的黄高参打听，给江阴配备的4门150毫米要塞炮和4门88毫米高射平射双用炮，何时才能到位？
黄高参说快了，看大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于是交底说：“军械司的准确消息，炮已经从德国启程，下个月就能运到。”
一阵汽笛过后，“通济”舰缓缓驶向黄山军港。
明媚的阳光下，电雷学校快艇大队3个中队、11艘鱼雷艇，在江面上划出了雁行的欢迎队阵，让参谋们觉得很是新奇。
解夏无心喝彩，因为就是此时，在雁形头部前端的码头上，他的望远镜里，不可思议地出现了身穿海军中将常服的欧阳格。
怎么他没走？解夏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样一来，任务不就暴露了吗？！他放下望远镜，愣了一两分钟，一边在头脑中快速地盘算着对策，一边走向金砺锋，拉上他立即和曾一鸣紧急碰头。
“化装师已经打发走了。”曾一鸣摊开双手，“再说，就是人还在，那也来不及了。”
看两位长官焦虑，金砺锋冷笑着说：“不化装又怎样？他还能把海军部的人给吃了？我看两位长官就跟在参谋团后面，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看他能怎样？”
中尉的话冲，但也算是一派。曾一鸣正了正军帽，赞同地说：“以我曾某人这样的气度，如果真的要是化了装，岂不太受埋汰了？！”
解夏看他们俩都拿定了主意，觉得明明白白亮出身份，倒也不失为一步险棋。平常就好强撑门面的欧阳格，总不至于在军委会众参谋的面前，做出拒绝海军部随员参观的事来。
想到这里，解夏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他对已经扮成警卫人员的金砺锋交代说：“你是内行，相机行事吧。”
这一句话，曾一鸣听来莫名其妙，他疑惑地看了金砺锋一眼。见中尉佯装检查身上的物品，回避了自己的目光，只好又向解夏望去。解夏也不看他，说我们该进入任务了，然后径直走向了前甲板上的参谋团。
解夏来到参谋中间，见大家都在议论鱼雷快艇，心里面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少将高参没有觉察出他的情绪不高，兴致勃勃地问：“这些鱼雷艇大小都差不多，怎么那三艘又长又大？”
解夏解释说：“大的那是德国造，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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