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许多人开始尊称她白夫人。
也是那次之后，谢舒才体会到何为苍凉，何为悲壮。
她甚至隐隐后悔自己奏了战曲，那些原本或许可以活下来的兵士因为她的琴被激出了杀心，他们满怀报国之心冲向敌阵，而后死在刀戟之下。
然而这样的勇毅却得不到该有的回报，他们的老母无人赡养，活活饿死，他们的妻儿无人守护，任人欺凌，她就曾见过一个接到家书的兵士发了疯一般冲向韩岳的营帐，却在十里外就被人一刀刺死。
她那一刻忽然就不明白了，他们拼尽性命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而她在军中的这些所作所为，到底是忠义报国，还是助纣为虐？
谢舒随意想着，手中不自觉的拿着个什么东西晃哒，忽的，那东西从手中一滑，朝着房檐滚落下去。
她一惊，抬手就去截，却不想那东西本就是个囫囵的形态，滚起来没完没了她手刚到瓦片上，那东西就落下去了。
不过预想中的声响未曾想起，谢舒趴在房檐上查看，居高临下的和正巧经过的璃诺眸光对了个正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间正捏着那小巧的骨埙。
“埙？”璃诺挑眉问道。
谢舒利落的翻身跳下房檐，抬手要接过那埙，璃诺手指一转，她拿了个空。
“不过是个骨埙罢了，没什么稀罕的。”谢舒摊开手掌，等着璃诺还给她。
“还是个骨埙？”璃诺略微抬手将埙举起来看，“这骨……”
普通的埙大多是陶制，音色样式皆是上乘，骨埙就比较少见了，尤其是这骨透着些似有若无的清透感，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清香，实在不像俗物。
谢舒叹了口气，耐心道：“还给我。”
璃诺垂眸看她，“你告诉我这埙是谁给你的，我就还给你。”
谢舒蹙眉，“路边随意捡的！”
“哦？你在哪个路边捡的？这般好的运气竟能遇见这么好的骨埙？不如告诉我，我也去碰碰运气？”
到这里谢舒若是还是听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就是傻子了，“不过一个埙罢了，你喜欢就拿去，反正我也不会吹。”
话毕，谢舒转身就朝着殿内而去，好似真的不在意那骨埙一般。
璃诺将骨埙攥在手里，跟着她走进殿内，抬手点燃烛火，室内瞬间明黄一片，他就在灯下看着那埙，“你身上似乎总有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当年的墨玉时，如今的骨埙也是。”
谢舒倚在坐塌边，百无聊赖般的看着璃诺摆弄那骨埙。
他似乎对那东西很感兴趣，小巧的埙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来回晃哒，白玉般的骨在灯下被染上了几分金黄光晕，修长的手指灵活漂亮。
璃诺清冷的眉眼在这一刻仿佛也被那明黄的光暖化了，黑色瞳仁内闪着温和的光，这样的璃诺好似就是寻常人家的夫君，一日劳累之后，得以片刻安宁。
谢舒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想象着他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会如何。
应当可以父母双全的长大，饱读诗书，浸读学问，一身的清冷孤傲，或许会去当个隐士高人，也或许会踏入仕途，以麒麟之才惊艳整个华安城。
那个时候的璃诺肯定孤傲更甚，啧，所谓清官大多死在一个“傲”字上，所以还是算了，做个隐士高人吧。
忽的，璃诺将骨埙凑到唇间，空灵悠扬的埙声瞬间划破夜色，让冥思的谢舒情不自禁跟着漂荡思绪，只觉自己一会在山间，一会在溪旁，空泠泠的水从手边滑过，带着香草气息的微凉的风刮过鼻尖，放眼望去，入目之处皆是苍翠草木，高远天空。
埙声了，谢舒闭了闭眼才缓缓舒了口气，“埙声悠扬，意境高远。”
璃诺短促一笑，抬手将埙收回自己腰间，抬步朝着殿外而去，边走边道：“今夜，请你吃全鱼宴！”
谢舒自然能察觉出璃诺心情颇佳，随着他的话出口，自己也不自觉的扬了扬唇角，好似真的对全鱼宴十分期待般。
忽的，谢舒右耳一阵凉意，她猛地扭头看向身侧的窗，淡色的眸子骤然一凝，眼底幽深蓝色一闪即逝，缥缈似幻，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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