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世子朱由菘是在重阳节那天去的。
九九重阳节，家家户户都要做花糕恭祀祖先，福王府也不例外。只是，福王是万历帝的儿子，他的祖先灵位都在遥远的京师，福王即便想到先父灵前尽孝，也要看朱由校允许不允许。
因此，别人到自家祠堂拜祭的时候，福王只能在自己的王府小家庙里祭拜，无法让世人学习他的孝心孝行。时间久了，福王也想出了取代的办法，就是在家庙中祭拜后，再带着家人登高眺望京师，一来符合重阳节登高的风俗，二来也让世人明白自己是如何牵挂远在京师的先父。
这天一早，福王就带着世子以及王府的女眷出城攀山，出于节令风俗考虑，当地的地方官就睁只眼闭着眼的放任福王府一行出了洛阳城。
毕竟，皇帝只是示意地方严加约束，却没有明确说要把福王软禁在王府中。
可就是这么一疏忽，多喝了几杯的朱由菘在下山的途中，跌下马来摔成了重伤，没等城中的大夫赶到，就撒手西去。
知道了这事，负责监视福王府的东厂番子魂飞魄散，不等福王和地方官安排好后事写好奏章，就通过东厂的隐秘线路把消息送到御前。
也亏得现在的火车速度偏慢，东厂番子才紧赶慢赶的追上了专列。不然，怕是朱由校得到消息的时候，民间早就沸沸扬扬的传播皇帝下黑手处死福王世子的新闻了。
将奏章一字一句反复琢磨了好几遍，朱由校才随手递给朱由检，“你看看这事弄得，搁那些真不知道真相的人眼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朕呢。”
接过奏章仔细一看，朱由检也露出了苦笑，“堂兄也太胡闹了，喝了酒，怎么能在山上骑马呢？不过，也是堂兄命中有此一劫，皇兄不要自责。”
话虽如此，可朱由检心里却总觉得，这件事未必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身为皇室贵胄，身边总是离不开伺候的人的，这些伺候的人有很多属于狗腿子，帮着主子跑跑腿，干些调戏小姑娘之类的事情，根本上不了台面。可除此之外，还会有几个长辈赐下的，带有监视和教导作用的伴伴。一些做着比较危险，或者损害主子名誉的事情，不管小主子高兴不高兴，都会被这些伴伴们叫止。哪怕一时间得罪了小主子，这些伴伴们也会得到主人的表彰，否则，就会受到严惩。
当然，有了这样带有辅佐性质的伴伴并不代表着万无一失，一些倒霉孩子该出事的依旧会出事。可真像福王世子这样的，酒后坠马看上去却总有点刺眼。明知道喝了酒，明知道是在山路上，却放任主子骑马过快，他身边的伴伴到底是何用心？
这不能不让人往阴谋上想。
更加巧合的是，福王一系和帝系有着极深的矛盾，神宗皇帝时候，福王和泰昌帝争夺过皇位，前两年福王又狠狠的和今上掰过手腕子，虽说仅仅只是个传闻，从来没有官员在正式场合说过天启二年的逆案和福王有关，可满门抄斩的郑家却是福王的舅家和最得力的支持者。
有了这点恩怨，朱由检不得不把朱由菘的死往阴谋上想，是不是皇兄觉得时过境迁没人注意了想和福王彻底算算旧账。
毕竟，天启二年处理逆案的时候，恰好出于朝廷变法的前夜，轻易处置宗藩的话，肯定会给反对者口实，使得变法难度加大。还不如暂时放福王一马，安定宗室人心。
朱由检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和皇帝，和东厂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朱由菘是不是皇兄下的黑手又关自己什么事？”朱由检端起茶杯默默的喝了口水，顺便将奏折还给了皇帝。
在朱由检看来，论亲近，自己和皇帝是亲兄弟，和福王世子是堂兄弟，谁近谁远一目了然；论感情，自己从小是皇兄带着长大的，手把手的教导功课，为了给自己找块封地，更是不惜一切代价，这样的恩情又如何能是别人家的孩子能够媲美的。
况且，朱由检的命运已经定下，到朝鲜就藩，虽然还是大明的宗室，可自领一国后对于大明的是是非非却疏远了很多。这种情况下，再搀和福王世子是怎么死的就有点头脑不清。
所以，怀疑归怀疑，朱由检的立场却站的很正，一定要站在皇帝这边，和所有敢于诽谤中伤皇兄名誉的人作斗争。
看朱由检的小脸变来变去，朱由校暗暗苦笑，看来自己是黄泥巴掉档里，不是也是了。
可天地良心，自己还真的没有动过除掉朱由菘的念头。虽说他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皇帝，勉强也算有气运在身。可那也要看朱由菘做的是什么皇帝，朱由校还怕得了他的气运，没有增长自己的好运，反而给自己带来霉运。
除此之外，朱由校也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三子一女了，女儿没有继承权不说，三个儿子好好收着，难道还没有一个能长成的？
即便是自己倒霉透了，这三个儿子全都养不大，可张嫣现在又有了身孕，其他的嫔妃也有三四个有身孕的，自己加紧耕耘，不信肥沃田地里长不出好庄稼来。
等了等，朱由检还是忍不住问道，“菘堂兄的事儿，皇兄准备如何处置？”和朱由校关系再好，朱由检现在也是个藩王，忍不住会站在藩王立场上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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