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笑，叶向高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黄兄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京师谣言的事情。”在朱由校诛杀李三才前后，京城里面一直谣言四起，左光斗详查后才发现，谣言最初是不明真相的人无端猜疑，后来被建虏、鞑子和福王的细作利用，闻香教在里面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当然记得，”黄克赞点点头，却不认为闻香教有胆子挑战朝廷尊严，“几个闻香教的香头，想银子想疯了，什么样的银子都敢要。我已经交代下去，让他们去矿山里找金子，好好过过银子的瘾。”
叶向高莞尔，其实他也觉得皇帝小题大做，可还是劝道，“陛下如此防范，想必是怕东征时候，闻香教在后面捣乱，黄兄还是多加注意，莫要大意失荆州。”
黄克赞双眉一竖，“他们敢？！”想起自己不在刑部公堂，面前也不是自己的一干属下，才又点点头，“嗯，小心点也好，我这就回去，抽调精干人手，把闻香教、白莲教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什么，全都梳理梳理。”
叶向高有心拉拢，送黄克赞出去的时候，低声提点道：“陛下偏爱大理寺，黄兄还需早作准备。”随着大理寺接掌北直隶断案权力，原本铁板一块的刑部断狱权出现缺口，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对刑部下手的第一步，等缓过手来，刑部更多的权力都要剥离出去。作为刑部的老人，叶向高不认为黄克赞会坐视刑部日益衰败，只要他有心，今天的话就会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两人的关系才会越走越近。
黄克赞脚步一滞，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多谢”。和叶向高想的一样，他确实不能坐视刑部衰败而不理。而且，他也一直寻找着增加刑部权柄，帮刑部加深皇帝心中地位的契机。同样，他也觉得加大对民间结社势力的盘查监控，是刑部走出日前困局的一步好棋。
回到刑部，黄克赞就抽调了精干力量，对民间结社，特别是白莲教这类有造反传统的社团进行了排查。可排查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外。
作为有悠久造反传统的白莲教，已经在朝廷不断地打击下式微，取代它江湖位置的，正是以前微不足道的闻香教。敲诈勒索，霸占码头、集市，就连边塞走私和私盐运输上，都有闻香教的身影出现，短短几年时间里，闻香教就就成了民间结社的盟主。
黄克赞不敢怠慢，迅速将案宗给军机处送去，又给皇帝写了奏章，阐述闻香教危害，希望皇帝下旨，严禁闻香教。
“你知道宗教和邪教的区别吗？”朱由校一边翻着奏章，一边和魏朝开着玩笑，“宗教和邪教都讲因果回报，都讲灭世审判，把灭世时间说到很久以后的，是宗教。把灭世时间说的很近的，是邪教。宗教的神是看不见摸不到的，帮助神传教的是信徒。邪教的神却是活生生的人，帮助神传教的，全都是神的奴仆。”朱由校最烦这些胡说八道、无事生非的邪教头目，“他们所谓的劝人向善，不过是趁机敛财，所谓的修成正果，无非是有病不看，有饭不吃，好把银子省下来交给教主挥霍。”
“可那些愚夫蠢妇，”朱由校脸露怒容，“偏偏就信这一套，以至于邪教一茬茬的出现，一个谎言破灭了，另一个谎言又出现，一个假神仙混不下去了，另一个假神仙又跳了出来。”
魏朝点头哈腰，“万岁爷圣明，一眼就看出了邪教的关键要害，奴才相信，有万岁爷在位，那些邪教肯定会被一扫而光，老百姓肯定能明白事理。”
朱由校乜了他一眼，“这个马屁没拍好，众口难调，邪教往往针对人心最薄弱的地方许诺，他们又不准备兑现，自然可以信口开河胡乱许诺。可朕信口开河试试？一旦许诺不能兑现，大臣们早就跳了出来，老百姓也要起来闹事。”
正说着话，朱由校的脸色却突然一变，“该死，沈飗搞的什么鬼？”一把儿把奏章扔到地上，朱由校的怒气依旧没消，“把奏章给沈飗送去，问问他经厂是怎么回事？朕让他组织人手，审查所有出版书籍，他是怎么审查的？”
“经厂？”魏朝原本事不关己的心思顿时消失不见，经厂是内廷体系下的印刷机构，魏朝就是经厂的最高主管，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魏朝还是主动出来请罪。
“奴才无能，没有管好经厂，还请万岁爷息怒，奴才一定严查此事，绝不姑息。”魏朝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希望用自己的态度，化解皇帝的怒气。
朱由校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知道，经厂是自己的产业，虽然对沈飗的怒气消减了许多，可对魏朝、对经厂管事太监的怒气，却腾腾腾的升了起来。。
朱由校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连续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问，“朕问你，经厂对外承接活计是从何开始的？”
“很早就开始了，”魏朝被皇帝转的晕头，知道事情不妙，却不敢有半点隐瞒，“经厂并不是经常就有活干，一旦朝廷停止印书，工匠们就要闲着，怕他们闹事，也为了养护机器，经厂一直对外承接活计。”
不是自己下令内廷改革后在有的，朱由校悄悄的松口气，可一想到黄克赞在奏折上禀报，闻香教是经厂的大客户，不但在经厂印刷经书，就连前不久散发的谣言传单，都是经厂的产品，朱由校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如果经厂不是内廷体系的也就罢了，可现在，朱由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三言两语将经厂的事情说清楚，朱由校吩咐魏朝，“你去经厂里面查查，要是管事的没有中饱私囊，那就送他们去挖矿。要是中饱私囊，才玩忽职守，”朱由校冷哼一声，“你看着办吧。”看魏朝要走，又叫住他，“还有，经厂以后只要印了书，就送给礼部审阅，审阅后出了问题，是礼部的事。要是没有审阅出现了问题，经厂管事的一律处死。”同样的脸，朱由校绝不想在丢第二回。
魏朝点点头，带着满腔怒火直奔经厂。而朱由校，却拿了黄克赞送来的闻香教经义，仔细翻阅起来。
不得不说，经厂的印刷本领不错，这本经义的印刷质量相当好，可朱由校却无心评论书籍印刷的好坏，翻了几页，就随手将经义扔在桌子上，背着手出了房间。
一阵清风从窗户里穿过，将桌子上的经义翻得七零八落，翻开的那一页，赫然印着一个名字，护法使者徐讳鸿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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